謝雲絡看了一眼四周繁華熱鬧的街道,行人不斷地穿梭,偶爾幾輛進城的車馬,還不斷地揚起灰塵,令他感到十分的不适。
然而夏南鸢才不管這些,徑自拉他走向了一個熱氣騰騰,剛出籠幾屜包子的包子鋪前。
“對呀,别看這個包子鋪簡陋,據說是城中最有名的呢!”
說話間,一屜包子正好掀開。
“包子啊!包子,新鮮出爐的大包子,兩文錢一個!”
“老闆,我要五個包子,外加兩碗蔥油面。”
夏南鸢跑到老闆面前,就伸出兩根手指道:“其中,三個包子一碗面要加辣,超級超級辣那種。”
“好勒,姑娘您找地兒坐,包子和面馬上就給您送去!”
“好!”
這間包子鋪就是街邊用一個棚子搭起的小攤,座椅也全都是露天的。夏南鸢抓起了謝雲絡,就在裡面找位置坐。
“七叔,快來呀,這有位置。”
如今正值午後,飯點剛過,小攤上吃飯的也沒多少人。
謝雲絡今日出門,還專門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外衣。看着那些凳子下上一個吃完飯的人留下的殘渣碎屑,以及桌上一些沒處理的剩飯,甚至凳子上還有油,他恨不得立馬就找個幹淨的地方站着去。
夏南鸢已經找了個位置坐下,見謝雲絡始終不動,不由地催促道:
“七叔,坐啊!您怎麼了?”
謝雲絡實在難以忍受。
“咳……能不能帶回去吃?”
“帶回去?涼了就不好吃了。”
夏南鸢看了他半天,終于恍然“哦”的一聲。
“七叔,來,您請上坐!”
她一邊說着一邊掏出錦帕在他要坐的位置上給他仔仔細細地擦,連桌面底下都給他擦幹淨了,謝雲絡這才看着舒緩了些。而這時,老闆端着他們要的東西走過來,看到謝雲絡,瞬間驚訝道:
“謝世子?沒想到您居然會光臨小店,真是有失遠迎。快坐快坐,小店簡陋,實在照顧不周,這樣,我再送您兩個包子。”
謝雲絡剛想說不用,奈何老闆熱情,已經讓夥計給他端來,謝雲絡也隻能在位置上坐下,和夏南鸢一起吃他家的包子。
夏南鸢笑着将那幾個不辣的包子端到他面前。
“七叔,這家包子鋪還是趙銜推薦給我的,你知道,他家最有名的是什麼嗎?”
“什麼?”
夏南鸢當着他的面,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裡面是肉末豆腐和豆角的餡料,裹着滿滿的一層辣椒油,紅紅的辣椒都浸染了表皮,也沾滿了她的嘴角。
“哇,好香。”
夏南鸢一臉滿足地道:“就是他們家的辣椒,據說專門從蜀地弄來的,又香又辣,臨州人稱‘辣哭你’!”
“……”
謝雲絡剛想夾包子的手,又默默地放下。
夏南鸢邊吃邊感覺嘴裡辣的冒火,好久都沒有吃的這麼爽過了,見謝雲絡始終沒有動筷子的意思,突然間發現……
“哦,我忘了,七叔你好像不能吃辣椒。”
夏南鸢想起她上次将謝七叔辣到滿後院發瘋的場面就一陣愧疚,謝雲絡也極其不想再跟她提起那天的事。
于是,夏南鸢推給了他一碗面。
“要不,七叔你試試這個。一般的蔥油面都是先拌好在放蔥花,之後用熱油淋上。可這家會将蔥花先炸過,然後連帶着油一起淋在面上。所以這的面,蔥香更濃,面條也更勁道。”
然而謝雲絡一慣忍受不了這麼重油且味道沖的食物,更别提蔥味了。剛想把面端走,卻又看到夏南鸢盈盈期待的眼神,他一時不忍,強自用筷子夾了一根。
“怎麼樣?好吃嗎?”
夏南鸢簡直激動地恨不得趴到他身邊。
“嗯。”他點頭。
但他其實很想,立刻要上一壺茶!
然而夏南鸢眼見他吃了,恨不得再次讓他嘗試道:“七叔,你這碗還隻是最基礎的味道,配上辣椒才好吃,要不你淺淺的試一試?”
夏南鸢剛從自己的碗裡夾了幾根帶着辣椒的面條,還沒碰到謝雲絡的碗,就見原本平靜的街道,突然駛來一群穿着铠甲,縱馬狂奔的士兵!
“快,滾開!吳統領例行巡查,擋路的全都給老子滾開!”
“砰”的一聲。
臨近主路的幾個攤子全都被這些縱馬的騎兵掀翻,來不及逃竄的幾個攤主,現下已被鞭子抽的躺在地上不斷地哀嚎。
謝雲絡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很快,躲在牆根處瑟瑟發抖的百姓不由地開始議論了起來。
“這……怎麼又是吳統領的兵馬?他不是答應過謝世子,不會再來騷擾臨州城了嗎?”
“他吳禦的話能信,那我就信冬至日的太陽,能打西邊出來了。你沒聽方才那些人說嗎?吳統領來例行檢查。說白了,這地方都是梁王的地界,人家來檢查,關謝世子什麼事?”
“是的啊!我聽說,這幾日吳統領好像又要重新盯上謝世子。據說是他的狗,在謝世子命人燒掉的馬車灰燼裡,找到了一滴他夫人留下的血。”
“我說,你就快别吹了,一滴血而已,怎麼能證明是他夫人的?”
“你快别小看吳統領的狗,據說,他那狗是經過特殊訓練的。能隔着老遠,就能聞到你今天吃了什麼,一滴血有什麼分辨不出的?據說,還不止是他夫人的血,還有一些……”
那人說着便偷瞄了一眼四周,然後壓低了聲音道:“一些梁王府丢失罪犯的血。”
“啊?這怎麼可能?”
“謝世子,怎麼可能和王府罪犯牽扯在一起?”
“是啊!瞎傳的吧!”
“喂,你們别說了,謝世子就在那呢!”
突然間,不知道誰指了一下,人群立馬就停止了。
謝雲絡臉色陰沉的可怕,他看了一眼夏南鸢。
此時,夏南鸢握緊了筷子,蜷縮起的指尖微微泛白,毫無血色。微顫的睫毛下,一雙深潭般靜止的眼,微微泛着濕意。
謝雲絡握住了她那隻挑着面條的手腕,聲音低沉,淡淡地道:
“别怕。”
他的語氣,依舊是那樣的波瀾不驚,就像是穿透世間一切的喧嚣,平穩地落到了她心裡。
夏南鸢淡淡地擡起了頭,卻見他一慣淡漠的眼中,閃過一抹能将人灼穿的狠厲。
“嗯。”
不知為何,她竟覺得他的目光,充滿了堅定,給她無比的踏實。
夏南鸢的手,又不由自主地攥起了他的衣袖。這次,她攥的緊緊的,直接将他的袖口攥出了幾乎難以恢複的褶皺。
謝雲絡并沒有在意,反而牽起了她的手,道:“吳禦的人剛過去,記得千萬不要引起旁人注意。就如同沒事人一般,吃完這些東西,就回府吧。”
夏南鸢點了點頭,稍微恢複了一些情緒。
正當她準備吃完剩下的東西時,一輛馬車突然駛了過來,緊接着,便傳來一道熟悉,且十分高調的聲音道:
“圓子,謝七叔?你們居然也會來吃路邊攤?!”
——
姜沐漓着實有些氣不過。
按門第,她雖未與謝家門當戶對,但也不是一個不知從哪來的女子能比的。
何況,早在青州城她與謝世子相遇時,他那身邊的姑娘也不過是一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憑什麼比她更早的占據他的心!
姜沐漓始終想不明白。
明明謝世子的心始終無法打動。
她雖然不是頭一個,但卻是對他從青州到臨州,翻山越嶺轟轟烈烈般愛過的第一個。
他憑什麼會為别的姑娘感動?
姜沐漓望着午後湛藍的天空,那毫無防備的陽光,刺的她生疼。
原來,在他的心裡,并不是無愛無恨。
他也是有心的,隻是,若他喜歡别的高門大戶裡的姑娘她也便認了,那樣一個未婚就能與他私會的人,能是什麼正經的姑娘?
姜沐漓覺得有必要讓謝世子認清他的心,若是再這樣執迷下去,恐怕他的世子之位,還真要讓他侄子給搶了。
梁王府,郡主府院前。
姜沐漓自從上次親眼看着謝世子将那姑娘帶走後,她便動用了幾乎所有的人脈,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進入梁王府的資格。
此刻,郡主閨閣内,甚少午休的梁郡主午睡方醒,七尺來長的美人榻上,紫煙羅的絲被幾乎拖曳在了地。
榻前紫檀牙雕的屏風處,金絲編制的流蘇在窗子外透進來的陽光下閃動着光。
眼見屏風處人影攢動,梁郡主身旁伺候的大丫鬟從屏風外走了進來,施施然行了一禮,道:
“郡主,她已經在外面的陽光下,足足站了三個時辰了。”
梁郡主聞言,悠然的起身,纖細的手指撩開了錦被,“居然還沒有走?”
“沒有,一直等在門外,可盡心了。”
“呵。”
梁郡主笑了笑,眼裡閃過一抹不屑的光。
“讓她進來。”
“是。”
梁王府并不在臨州城中,姜沐漓乘馬車趕來,在王府外從午飯前等到了傍晚,若不是她身邊的小桃及時把她扶助,她餓的險些都要無力的暈倒在門外。
要知道,身為西南首富唯一的女兒,她向來都是高傲的,去哪都被人誇贊,何曾吃過這等被人羞辱的苦。
整整一下午,她不信郡主府中沒有人彙報,也不信梁郡主會從午飯前一直睡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