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已經盡力過了,甚至已經盡力過很多次了。
所以,這一次,就讓他休息一下吧……
就這樣吧。
太宰治沉入河底,誠摯地期盼着永恒的安甯。
但是!
就是有這麼煩的人,天天在河裡瞎打撈!
這家夥,到底是真瞎還是裝瞎?
剛入水沒一會兒就被人強行拽起來的太宰治,氣得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一把抓住向他臉上摸來的煩人的手,冷冰冰道:“對着河裡撈出的死人動手動腳——你是變态嗎?”
阿爾文幹部——這位被他觀察了三天、生平事迹倒背如流的家夥,沉默了一會兒後,對他露出了震驚表情:“原來你是活人?”
太宰治:“……”
那不然呢?
所以你難道真的是會對死人動手動腳的變态?
太宰治懷疑這家夥在裝傻,并且不需要證據。
“不論怎麼樣,”太宰治心頭翻湧着厭倦,不打算繼續跟着煩人的家夥糾纏下去,“總之,打擾别人入水是很不禮貌的吧?而你看起來又像是那種上有老闆下有小弟事物纏身的可憐社畜呢,所以可以麻煩你趕緊走嗎?”
“入水?”
阿爾文重複着太宰治的話,輕輕歪頭。
明明應該是太宰治爺爺輩的老家夥,此刻臉上卻帶着一種蠢笨小鳥般的懵懂無知。
“可是,現在入水嗎?”阿爾文環視四周,就好像在“看”着什麼,“今天天氣很好,夏天最舒服的天氣就是這幾天了,接下來的日子則會很悶熱。如果不能趁着這幾天在公園散步,看看大海,和海鷗玩喂食的遊戲,躺在草地上曬太陽,和鮮花一起打滾的話,不會覺得很可惜嗎?”
“真是美好的形容啊。”太宰治平靜而冷漠地說,“但你怎麼會以為一個想要入水的人能夠感受到這些東西、為這些東西生出留戀?”
應該到此為止了。
太宰治想。
這個話題應該結束了,甚至就連剛剛的這段話他也不該說的,更不該對“初次見面”的阿爾文說。
可偏偏,在面對阿爾文時,太宰治竟就這樣自然而然地說了出來。
将那些他埋藏在心底的、陰郁刻薄、晦澀且不肯告訴任何人的話,坦白地說了出來。
并且滔滔不絕。
“事實上,你這樣高高在上又理所當然的姿态,實在令人厭惡。因為你對我說這些話的意圖是什麼?真是想想就令人作嘔——你是想要告訴我什麼呢?是在炫耀嗎?但是,炫耀一種我感受不到,也不可能在意的東西,您不覺得很可笑嗎?”
不該是這樣的!
一定——有什麼事發生了。
這一刻,太宰治蓦然警醒:
那些發生在那名孤兒、那些阿爾文崇拜者身上的事,竟然也在他太宰治的身上發生了?!
這個阿爾文身上的難道不是異能力?
但不是異能力,又會是什麼?
太宰治臉色沉下,用力閉緊了嘴,再不打算開口說哪怕一個字。
而這個古怪的阿爾文似乎也并不介意,再次沉默下來,似乎在思考,甚至露出了令太宰治惱火的恍然大悟的表情。
“原來如此!是因為感受不到嗎?”
太宰治用力咬緊牙關,心中生出了莫大的憤怒,甚至生出了可怕的殺意。
但阿爾文無知無覺。
“你生病了?”
阿爾文像是想明白了什麼,煞有其事地點頭,而後摘下他腦後捆束金發的發帶,不顧太宰治的大聲反對和刻薄挖苦,系在了太宰治的手腕上。
“好了。”做好這件事後,阿爾文用手按在太宰治濕漉漉的頭發上,微微一笑,“那麼,就去感受一下吧。”
“很有意思的哦。”
留下這句話後,阿爾文就提着他的手杖,轉身離開,隻留下被強迫着在手腕系了一條發帶的太宰治惱火瞪視他的背影。
——煩死了!
世上怎麼會有這種自說自話自我感動的暴力大猩猩啊?
那個漆黑的小矮子可真是選對了哥哥!
太宰治心裡攢動着說不出的氣惱,憤怒又嫌惡地去解手上的發帶。
但也不知道這發帶到底是什麼材質做的,更不知道那個暴力大猩猩到底打了個什麼結,太宰治竟然一時半會兒奈何不了這條小小發帶。
而就在太宰治與這條發帶鬥智鬥勇間,一隻路過的小貓咪停下腳步,好奇看他,一邊輕嗅一邊靠近。
“幹什麼?”
太宰治百忙之中瞥了這貓咪一眼,沒好氣道:“快閃開,别嗅了,我可不是那個蠢幹部,也不喜歡你。再靠近我就把你丢進水裡!”
勇敢貓貓才沒有理會險惡人類的恐吓,繞着太宰治轉了兩圈後就像是确定了什麼,往太宰治腳下一躺一滾,露出肚皮,碰瓷的姿勢十分标準。
“咪~”
小貓咪軟軟叫着,像是在說“人類,摸我”。
太宰治震驚看着這隻膽大包天的小貓,想要把它拎起來丢遠,但伸出的手卻不知不覺摸到了小貓咪的肚皮上。
太宰治:“……”
咦?還真挺軟和的?
太宰治摸了摸,又摸了摸。
這一刻,如同做夢一樣,太宰治嗅到了風的味道,土地的味道,青草的味道,還有從石縫中長出的野花的味道。
就像阿爾文說的那樣,夏天最舒服的天氣就是這幾天了,暖和,且不悶熱。
哪怕此刻的鶴見川這邊并沒有海鷗光顧,但四周空氣清新,花香婉約,如果能跟這隻貓咪一樣躺在草地上,曬曬太陽打打滾的話,想必也是……
必也是……
也是……
是……
太宰治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太宰治的笑容緩緩消失。
太宰治看着自己撸貓的手,又看了看腳邊疑惑看他、正用眼神示意“人類,摸啊”的貓咪,一時間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果然有哪裡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