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太宰治覺得,自己在觀察阿爾文這件事上,實在是花掉了太多年了。
雖然,對于絕大部分人來說,兩年的時間或許有點長,但怎麼也不能算“太多年”,可這對于觀察力過分敏銳、興趣來得快去得也快的太宰治來說,這已經是一個長到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時間了。
而更不可思議的是,哪怕太宰治觀察了這家夥這樣久,他也不知道阿爾文到底隐藏了什麼秘密。
是的,當然,理所當然且顯而易見——阿爾文這家夥,一定隐藏了某個極重要的秘密!
比如說阿爾文留在橫濱的理由,比如說阿爾文的過去……這些都是太宰治非常感興趣的東西。
但令太宰治惱火的是,無論他怎麼試探、怎樣套話,這家夥都不肯告訴他。
——明明這家夥那樣傻那樣笨,為什麼偏偏要在這件事上這麼聰明?
而且……
而且這個笨蛋不是還挺喜歡他的嗎?
雖然阿爾文總是一副什麼都看不見的樣子,雖然阿爾文一直以來都将自己的雙眼隐藏在層層繃帶下。
可太宰治是什麼人?
太宰治怎麼可能察覺不到阿爾文“注視”他的目光與喜愛呢?
哪怕太宰治其實是有點讨厭這種一視同仁的親近與喜愛的,因為這樣的喜愛讓他感到他太宰治好像與路邊的野貓沒有區别——這件事真是提起來就火大——但既然阿爾文都這麼喜歡他了,為什麼連這種小事都不肯告訴他?!
太宰治暗自憋氣,并且有着十二萬分的不服氣。
他賭氣地想,哪怕阿爾文不說也沒關系,反正自己肯定能找到阿爾文藏起來的秘密!
這世上,沒有什麼秘密能在被他發現端倪後還一直隐藏下去。
無論是阿爾文的過去也好,還是……
發帶的秘密也好。
……
沒有人知道,太宰治藏起了一罐發帶。
那發帶金燦燦的,像是把太陽光揉成了緞子,截下了溫度,以緻于太宰治無論什麼時候将它們拿起、握在手中,都能感到一股柔和的餘溫。
不會有人想到太宰治會做出這樣的事,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太宰治格外讨厭這些發帶,讨厭自己的身上有他人的标記,更讨厭自己不得不與他人強行建立起聯系。
太宰治的驕傲,不允許别人在看到他的時候,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其他人。
所以,哪怕是代表着橫濱的“太陽先生”的友誼的發帶,太宰治也棄如敝履。
但隻有太宰治知道的是,他的這一份“讨厭”,成分其實非常複雜。
太宰治讨厭發帶的主人,讨厭那個被稱作“太陽先生”的煩人家夥。
因為太宰治讨厭阿爾文的溫柔與寬容,讨厭那種與人類極遙遠的、非人的、無法被掌控的姿态;
太宰治讨厭阿爾文把他當作貓咪對待,讨厭阿爾文輕易把“太宰治”與“貓”與“人類”一視同仁,就好像“太宰治”這個人一點都不夠特殊;
太宰治還讨厭阿爾文對他的忽遠忽近,讨厭阿爾文明明有時候會對他說出一些超出界限的話、做出一些超出界限的事後,回頭竟又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當然,關于這一點,太宰治知道這其實隻是因為阿爾文是個沒有人類常識的笨蛋——但這不是阿爾文對他做出這些事的理由!
而太宰治最讨厭的,還是阿爾文那家夥竟然可以用一條發帶就輕而易舉地影響到他的情緒。
隻要一想到自己與阿爾文的初次見面時,竟被一條發帶輕易帶偏了情緒,露出了傻笑,太宰治就不由得感到一陣說不出的羞恥與恥辱。
可恨的阿爾文!
他一定會報複的!
那麼——就從那些那奇怪的、連人間失格都無法免疫的發帶開始,找出阿爾文秘密!
抱着這樣的念頭,十四歲的太宰治用認真嚴謹的态度,收集了那個讨厭家夥硬塞給他的所有發帶。
就連第一次見面那一天被太宰治當着阿爾文的面生氣丢掉的發帶,也被太宰治偷偷找回了。
太宰治把它們清洗幹淨,裝在罐子裡,嚴肅嚴謹地觀察它們。
觀察着觀察着,這一小罐發帶慢慢變多了、塞滿了。
最後,十五歲的太宰治不得不換了一個更大的罐子,這才勉強把這些發帶裝下。
在換罐子的那一天,太宰治心裡其實是有些抱怨的。
他想,世上怎麼會有阿爾文這樣煩人的家夥,每次見到他都喜歡送他發帶?阿爾文這家夥的發帶就送不完的嗎?
而且阿爾文真的不覺得這種事實在有點過于親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