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小明全然沒有提及剛剛的博文,好像網友C的騷擾跳腳與她的義正言辭從未發生。
他隻是将她三年前第一次寫的詩歌發過來——
“我想蹲在地上,似新生。
撿好多好多的杏花花瓣,洗去砂礫,裝進罐子。
不似林黛玉的‘手把花鋤出繡簾’,我隻為将春天抱進屋子,我也是能庇佑春天的存在。
或許有一天,我的屋子作砂礫。
或許有一天,我攜春,與春相見。”
柏小明緊跟着道:“你喜歡杏花。”
淺顯的揣測,主謂賓俱全的陳述。
卓年那時文筆稚嫩,還會加标點符号讓詩歌有頭有尾,絞盡腦汁想意象。
她深知,這不是詩,隻是晦澀的牢騷。
還記得寫這幾句牢騷的心境。
孤身來到B市求學三月,不用再顧慮舅舅姜姨的眼色,财富也自由。
不喜歡目前的專業,每次自習或是小組作業都讓她感到窒息。但她不會自怨自艾,既然“寶劍鋒從磨砺出”,那她便唯存有攻克它的心。
硌手的砂礫是需擺脫的窘境,久居的屋子是堅韌的心,在冬天寫春天的杏花,是抱有期待時光接壤之意——讓我再學一刻,說不定就學懂了呢?讓淩寒的努力和溫暖的機遇一同到來,讓她攢夠轉專業的資本。
樸實的願望,樸實的文字。
她無法告訴柏小明,杏花代表初心。
她隻淡淡回複:“是啊,我喜歡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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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P大。
體育中心前,有一片類似步行街的空地。
大學生心理健康節倒計時一個月,各學院為活動預熱,紛紛支起紅帳篷作互動攤位,積沙成塔彙聚成一場遊園會。
入口處設有一塊巨型簽名牆,上面寫有标語——
“我會好好愛自己。”
往複師生都可以在上面簽上自己的名字。有人寫座右銘,有人塗鴉,有人把這當成天橋下的石洞,除去占比過大的“到此一遊”,便是“xx和xx要永遠在一起”。
勾肩搭背,圍觀胡侃,熱熱鬧鬧是屬于友人相聚的年節。
柏克恭黑色健身服外套了件黑紅撞色球衣,坐在籃球場邊的長椅上,手臂被布料箍得緊實,肌肉線條隐約若現。
手肘拄着膝蓋擰開一瓶冰水。
“幾點飛機?”
含住冰水慢慢吞咽,汗水順着呼吸節奏,自額際滑下,在下巴、鼻尖處滴落。
砸在地上,驚擾開一隻小螞蟻。
遊雲影這個閑人還沒走,最後一天在國内,想着怎麼着也得盡興,便從南到北招呼朋友們打一場友誼賽。
賽程盡,友人盡離。
“不急,我可不想被你當小螞蟻送走了。”
遊雲影大汗淋漓,吐着氣在柏克恭背包裡翻翻撿撿找毛巾,拿起背包角落的玻璃罐。
“不過你沒事随身帶個這玩意兒幹什麼?”
玻璃罐裡盛有幹淨、完整的杏花花瓣,陽光下是鋪展開的珍珠粉。
“我要送人,”柏克恭輕扯嘴角,從他手裡搶回來:“這是文人的風韻,你懂嗎?”
柏克恭搞物理學術……也算文人,遊雲影覺得自己很懂。
“我懂,你送朋友嘛!也就是說你有個朋友——”
他和柏克恭、蔣潇然其實都是住在一個小區的同齡人。家裡老人常說,克恭這個仙人掌太磨人,雲影這朵牡丹花不會。
仙人掌因為一些原因對異性有隔膜,柏克恭總覺得同性都是大蘿蔔,他不想接觸大蘿蔔,而一旦接觸一個異性,就代表他要和對方組成一個家。
二十年的擡頭不見低頭見裡,隻與遊雲影交好。
遊雲影介于大蘿蔔和牡丹花之間,常和蔣潇然打電話,這不,卓年在寝室與蔣潇然相識,第一次聽聞柏克恭這個名字,連線那端,正是在國外機場候機的他。
他不信柏克恭會送别人禮物:“杏花美容養顔,你是想像古代妃子一樣,拿去洗臉泡澡,你愛美,我懂,我懂。”
“我懂”二字沒刺激到柏克恭,反而是“愛美”這倆字,直鑽柏克恭腦仁。
美。
卓年很美,是他少見的從容深度……
柏克恭沉下眼睑,皺緊眉頭,欲言又止地看了他半晌。
遊雲影分析他的眼神:戳中心中柔軟之地後産生的氣悶,為掩飾氣悶牽引出要揍他的淩冽……預料柏克恭下一秒就要擡腿踹過來,遊雲影作勢要躲。
結果這人沒有。
柏克恭拿毛巾擦汗,掀起眼皮。
“你……”
覺得我皮膚狀态怎麼樣?
“c。”他沒把話說完。
卓年點贊了一個愛豆照片,看樣子她喜歡這樣皮膚嫩的。
胡亂擦了遍頭發等着遊雲影追問,他才好吐露這份“難以啟齒”。
遊雲影沒空理他,掏出手機,和來要微信的女孩子扯皮:“我們加上之後,誰也不能把誰删掉哦,我帶你打遊戲。”
女孩子很大方地笑,看一眼柏克恭,對上遊雲影閑淡的眸光:“加你也行,當然,你們的聯系方式都加上是最好。”
“也行”倆字放在這種語境,遊雲影不愛聽,意思是,她本打算隻要柏克恭的微信?
遊雲影從不當魚塘裡的魚,雙标得可以。
他隻有興趣争搶管理者的位置。
“不好意思,我能看出來,你和我是一類人,我們和朋友聊天,腦子裡像裝了i13處理器一樣,人家說一句話能有五種應對方式,但我覺得我們加上也沒話說,還是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