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穩的呼吸代表不安的精神

孫猴子摘取蟠桃同樣咬一口就扔

我多情，向被唾棄化塵的蟠桃忏悔

悔意的縮略語，是煩】

圖書館擁有黑夜的靜谧與晴日的燦然，卓年一身新中式月白長裙，端坐在一樓角落。

敲完最後一個字，在其下批注意象：蟠桃即他人成果，不成熟亦是仙品。

也沒有字斟句酌考慮是否幼稚——随感或詩，要得就是真實激蕩的心魂。

長發用中性筆盤起，盤得高高的，單開一個空白文檔，不帶停頓地寫：

【柏克恭。】

【潑猴。】

嗯，現在我罵過你了，我氣順了，卓年想。

她承認，她貌是情非，面上安之若素，可心中怎能不心疼自己被貶損的詩？

文檔放在桌面，命名：《煩》。

工業工程的班級群内，班長艾特全體成員。

【部分科目成績不理想，計劃重修刷績點的同學私戳我，我發你申請表格。】

重修刷績點，五個字中她隻占了重修。

卓年輕輕蹙眉，認命地翻開《大學物理學》，什麼洛倫茲力還是霍耳效應，都像是難以消化的糟糠。

桌面突然被輕敲，擡眸望去，是班長郭可聰。

郭可聰短發劉海稀疏，一绺一绺濕哒哒的，面上一直帶笑：“你大學物理複習得怎麼樣？”

卓年看一眼周圍認真自習的同學，沒吱聲，隻抿唇搖了搖頭。

郭可聰拿過她攤開在桌面的習題本，掃了兩眼，示意她跟他去一旁的自習單間，那邊隔音效果好一點。

卓年整理書包換了位置，郭可聰拉開她身旁的椅子，帶着滿身潮氣。

注意到他堆積在運動鞋上的褲腳有泥，卓年順手遞給他一包紙巾。

“外面正在下大雨，你别介意，不會弄髒你裙子。”

“我沒有這樣想。”卓年淡淡搖頭。

郭可聰縮腿在椅下，遮掩了褲腳邋遢，岔開話題：“我離老遠就看見你在這，所以想來問問你的學習情況，有不懂的我教你。”

卓年欣然，慢慢推過書，指給他看一道例題。

“電腦能借我用一下嗎？”郭可聰問。

“可以。”

卓年看他搜了幾條關鍵字，随即赧然地打開網課。

看來問到了他的知識盲點，他也需要現學。

卓年一同旁聽，羞慚地發現并承認，這網課她聽不懂。

盡管她覺得時間寶貴，也不想說在郭可聰幫助她的期間，自私地先複習别的科目。

她在一邊候着，耐心等。

恰巧，郵箱消息閃爍。

郭可聰鼠标挪過去：“我點開看了？”

這個郵箱是獨屬于聞月鳴的郵箱，來信隻會是出版社。

“不麻煩了，下次有機會我再請教你。”

卓年沒提他的逾矩，不想曝露聞月鳴的身份，伸手合上電腦。

“你不看一下消息？”郭可聰網課沒看完，被她的反應弄得愣怔：“不好奇嗎？”

“不會。”卓年搖頭。

“你沒有強迫症真好啊，要是我的話，來消息不看，怪讓人難受的。”

避而不談反令他滿目好奇，卓年看向他若有似無的笑眼，有些煩心。

倆人一直自習到圖書館閉館，卓年輕輕将椅子拖進圖書館的長桌内，挑高的穹頂庇佑每一個靈魂富足的人。

穹頂之外大雨瓢潑，春雨攜着寒氣，黑漆漆的路面，彙聚折射橙黃路燈的水渠。

郭可聰寝室方向在南，她在北，有室友給郭可聰送傘，郭可聰踹了他一腳，匆匆看一眼卓年。

手撐一把油紙傘，卓年露出精緻的下颌與眉眼，淺淺點頭就算告别。

郵件這事兒給卓年敲了個警鐘，她不想讓更多人知道聞月鳴的身份。

她之前對文海平說：“身份曝光，會讓我變得渴望誇獎，變得貪婪。”

她收獲了很多好評，例如來自蔣潇然。

可也還是會糾結一句句當面的貶損。

柏克恭說的每一個字都很紮心。

卓年很慶幸，她率先以聞月鳴的身份和柏克恭見面，柏克恭隻知道她的本名，其餘一概不知。

這代表他們仍是陌生人。

隻要貶損不來自親人，卓年想，再難聽的話，她都可以消化。

點開一家三口的小群，随手拍下晶瑩的馬路風景，将所見之景分享。

【我今天，在圖書館學到閉館，很累，但很滿足。】

手機撥來視頻，年佑夢五官大氣端正，卻性急。

卓年隻遺傳了她的美麗。

“今天我接到了你導員的電話，她說你大學物理挂科，要我多關注你的學習。”

面對母親的開門見山，卓年不知道該怎麼袒露自己的學業困境。

“怎麼會挂科呢？我沒想到你上了大學，我還能接到老師打來的電話！”

這是年佑夢十多年來第一次接到卓年老師電話，印象中上進的女兒被單拎出來說教，她很在意：“後來我問你舅舅，他跟我說，你已經很久沒管他要過生活費了？！”

卓年戴上耳機，點頭。

“你一天天都在忙什麼？好不容易考上T大，都白瞎這麼個好大學！”

“我和你爸爸以為年佑金會管你，也就沒在意你的生活，那你是怎麼學習的？怎麼交的學費？怎麼過得？”

卓年有些頭疼，該不該和父母說，他們的女兒有自己的職業與夢想，他們的女兒如今是一位當代詩人？

多年的異地隔閡，讓親子之間講心事都難。

“媽，我有在努力好好學，您不用擔心我。”

“你是我女兒，我怎麼不擔心？為了你，過年那陣我都腆着臉上你舅舅家做飯請客了！你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