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tuationship。
兩個正在親吻擁抱的人,人生BGM是《單身情歌》。
柏克恭的反問是在質疑這段荒唐關系——
他們是否在歇斯底裡搞顔色時不以為意?是否正心猿意馬地經營社交圈?他們是否比“友達以上”胡鬧?比“戀愛未滿”灑脫?
激情成為核定幸福的标準,鐘情倒成了麻煩與苦惱。
“激情,鐘情。”
卓年低聲咂摸這兩個詞,手肘支在玻璃茶幾上,手背自然而然地抵住白皙精緻的下巴,才發現上面還有柏克恭親吻後留下的濡濕。
她不動聲色地放下手,抽了張濕巾。
這兩個詞本是互為因果,卓年一身東方骨,無法接受這二者割裂。
她也想反問一句,明确的感情怎麼到你嘴裡就成了亂七八糟的關系呢?
另一隻手指甲用力扣住膝蓋,脊背挺直,一個使力就能從地上站起身。
走出玄關不過是幾秒鐘的事情。
卓年嘴角揚起諷刺的弧度,她很少發脾氣,也不是好居高臨下、沒事兒找事的性格。
柏克恭真有本事。
Situationship,一個詞,否定了他們之間存在的愛慕和依賴。
柏克恭似乎沒有意識到。
自己說的每一個字都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在。
“你别光在你腦子裡想,卓年,我們需要溝通,我有哪裡留不住你,你要告訴我。”
這話又強勢,又卑微。
留住她?他不是正在把她推遠嗎?
卓年了解柏克恭性格的矛盾,也心疼過,可了解和心疼,并不意味着她需要全盤接納。
當然,她可以安撫他,今天是他的生日,她完全可以順着他。
但,隻是因為生日的寵溺和順應,真的好嗎?壓在駱駝背上的稻草被編織成了花籃,重量不變,有必要嗎?
啊,也許他會說什麼稻草的着力點不同,話題越走越歪,牽扯上壓強面積,用力矩力臂魔法攻擊她這個物理小白。
也許他還會癟着嘴委屈巴巴地蹲在牆角畫圈圈,二十歲的小夥兒像個三歲小孩一樣讨糖吃,心想,我生日這天你都不寵我,那要什麼時候寵呢?你是不是不愛我?
卓年承認,自己性格中有冷漠偏激的一面,柏克恭因她短暫離開而生的脾氣和自卑,她毫不心疼。
兩個人第一次談戀愛,戀愛開始前,她總得讓柏克恭也了解她的情緒着火點。
“你那句Situationship我不愛聽,我以為我們是互相追求的關系,是彼此的唯一選擇。”卓年不是第一次和他吵架,無力感雖有,但不多。
吵架,吵得就是一個真誠,甜棗給完該給巴掌了。
“既然如此,我話說重一點,你也受着。
“你說我們要溝通,但因為你的不滿足而産生的交流,這其中有我選擇的餘地嗎?柏克恭,溝通這個詞,攤開來講不過是自私的兩個人為己服務共謀一個平衡點。可現在我找不到我們之間的平衡點。
“更多的是摩擦推力,是你要我放棄掉我原本的選擇去遷就你的喜樂,别說我太把自己當回事,我的存在價值我自己清楚,我說過的,白天我會再來陪你過生日,怎麼就變成你口中的‘留不住我’?
“這本是一件小事,我們誰也不要把它激大化,溝通,你在這裡用這個詞,是不是不準确?”
該怎樣豎起自己的鋒芒讓柏克恭閉嘴,卓年熟悉地很,她在固執己見的同時,講話聲音輕輕柔柔,自信的目光襯得柏克恭的懇切訴求像個無賴不懂事的小孩。
面對卓年娟秀且堅韌的面龐,他有些語塞。
“歪理!”柏克恭短促地吸一口氣,别開腦袋。
不是說不過去,就都是歪理的。
卓年心中暗歎一口氣,面色卻巋然不動。
她眉眼溫和:“我的人生就是充滿歪理,可這是我的人生。”
你管個屁。
柏克恭心中替卓年說完這四個字,眉眼耷拉下來,頭頂布滿烏雲,側過餘光偷看她。
盡管卓年并沒有這個意思。
卓年低下頭,手指梳順長發,用柏克恭送給她的玉簪三兩下将長發盤起。
玉簪很重,玉雕的月牙在烏黑的發包間顯迹,窗外的月光盈盈其上,溢出粼粼的光點。
她戴得随意,如同日常。
柏克恭眼神明亮地欣賞着。
她真好看。
柏克恭的手指在地毯上摩挲,雖被噎得說不出話,自尊心卻絲毫沒有受到打擊。指尖一點一點地靠近卓年,有不舍,有膽顫,有讨好。
即将碰到她的膝蓋時,卓年站起身。
她慢慢走進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捧起一把水揚在臉上。
重點抹開柏克恭親吻過的地方。
比如說眼睛。
他總是這樣。
大跨步地追她,追到了,跑到她面前撒歡兒,興緻來了就有些忘我,倒退着小跑,雖與她面對面,卻是在一分一毫地拉開距離。
多巴胺與荷爾蒙隻存在于擦肩那一刹。
柏克恭抱胸倚在門框邊,望見她洗臉的動作後,身子僵硬地不像話,手指扣住門框,默默站直了。
水流順着卓年的手臂滑下,她的衣袖被沾濕,留下淺灰色的大片暗沉。
柏克恭耳邊突然響起谷幺秀輕快又蒼老的聲音,在心中空蕩蕩的回響。
那是她在卓年生日那天說過的話——
“卓年如果有一天遇見真愛,一定是大叔型的成熟男士!”
“卓年本身就很會照顧人,他得比卓年更會!才會讓她心動!”
“他要很懂人心,很懂人情世故,這才是高級知識分子動心的套路!”
“……”
屁的套路!
柏克恭抑制不住委屈,今天是他的生日,可卓年要去陪蔣潇然了,為什麼?因為蔣潇然比他更需要她。
“更需要”,這個核定标準在哪裡?
卓年,你累不累啊?
柏克恭不理解這樣的人心,不接受這樣的人情世故。
但,他沒得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