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遲疑發送出去“下午好”的表情包。
沒有人回。
也是,一個表情包,除了讓父母保存以外,還能讓人家回複什麼呢?她的大腦裡也沒什麼唠家常的嗑。
卓年收起手機,繼續戴上耳機,翻來覆去聽柏克恭的告白。
大物考試結束了啊。
暑假來了。
本以為會是轟轟烈烈手舞足蹈逛街唱k放肆玩鬧的一天,為記憶争取儀式感。
但其實,也隻是靜下心來去街邊買一杯飲料而已。
如同她高考結束那天,也隻是一個人走出考場,一個深呼吸便意味着終結一個重要節點。
高考結束,卓年低垂眼眸,沉默路過每一個含笑擁抱的家庭,目不斜視地路過每一輛陪考的車。
交通擁堵,車鳴滴滴聲音不再受控,吵得她心髒緊縮。卓年七拐八拐走進小巷,一個人散步到醫院買藥挂水。
高燒下,困得要暈倒。
年骞和成朔各安祖國的一北一南,在微信群裡恭喜她考完解放。
卓年簡單回了兩句,靜聽醫囑,耳邊和手機傳達給她的消息像是來自兩種不同的人生。
在得知不得不住院後,她恍惚了好一陣。
下意識翻找手機聯系人。
卓年沒有選擇和在醫院工作的姜婧聯系,也沒告訴年佑金。因為她知道,她不會得到關切與幫助,第一時間得到的會是質疑——
“哈?我們也沒虧欠你吃穿,你怎麼能發燒呢?”
姜婧和年佑金語調拔高、皺眉納悶的神情,她不愛看,也不愛聽。
好多人都依賴卓年,但是卓年沒有可以依賴的人。
她沉默地将手機息屏,連同繳費單一起揣進兜裡,走出醫生辦公室,擡頭看了看天花闆上懸挂的指路牌,去到洗手間用冰水敷臉,緩了好一會兒。
直到保潔阿姨問她:“小姑娘呀,你臉色怎麼這麼憔悴?!看過醫生了嗎?”
她才笑着搖搖頭,恍惚下又點點頭,抽出紙巾擦幹臉上的水珠。
鬓角的發絲還在不斷往下滴水,卓年一陣陣冒着冷汗,用肩膀推開厚重的鐵門,走進無人的消防通道。
她抱着膝蓋蹲下身,失掉力氣,摔坐在樓梯上。
樓梯上冰冰涼涼,還時不時竄冷風。卓年喘了口氣,把書包裡的東西都倒在地上。
十塊,五塊……沒有了,一枚硬币也沒有了。
她猶豫很久,在和年骞成朔的三人群裡發了語音,卻也是平心靜氣的一句,像是在點餐:“你們可不可以借我點錢,我要住院。”
不是轉錢,而是借錢。
她的人生一直貫徹大事小事靠自己的理念,但是否,她現在可以依靠一下柏克恭呢?
畢竟,柏克恭為她交的住院費,她還沒有還。
有能力還,但是她還沒有還。
回到寝室時,121宿舍已經沒人在了。
蔣潇然早早結束考試後就買了機票回錫城,沈韓楊頌也已經去到高鐵站。
好安靜。
四個人的床鋪,太安靜了。
卓年坐在椅子上發了會呆,随即拎起洗漱用品去澡堂,洗完澡,披散着濕淋淋的頭發,帶着滿身沐浴露的清香,去食堂打包了一頓豐盛的晚餐。
直到手上再也提不動東西,才決定回宿舍。
她将晚餐放在桌上,有一些塑料打包盒沒蓋嚴實,磕碰間撒了湯。
卓年立時抽出大把的紙巾覆上去。
一張蓋一張,油漬一點一滴滲出來。
她索性用裝抽紙的塑料袋子充當一次性手套,手指一抓,一抹。
好不容易打掃幹淨,又沒事做了。
卓年洗完手,換上柔軟舒适的睡裙坐在椅子上,腳也踩上去。
她抱住膝蓋,吃一口,歇一歇,再吃一口。
她吃的很少,一邊吃飯一邊看動畫片。
熱熱鬧鬧的。
酒足飯飽,她去夜跑。
充實得過分。
充實到她想不起來柏克恭的表白。
柏克恭的表白,她都能背下來了。
他怪她沒給他名分。
她有點委屈呢。
睡前讓人頭腦發昏,她躺在床上,沖動下和柏克恭打語音電話。
“喂?”她的聲音很輕。
“嗯?”
柏克恭接到電話明明很開心,卻還捏腔拿調地裝作自己在生氣。
卓年直抒胸臆:“柏克恭,我怕我自己做不到。”
“做不到什麼?”柏克恭聲音放柔了。
卓年意識飛遠,她想,她喜歡和他打電話,這個男人低沉的嗓音通過電子設備緊貼她的耳朵,她很喜歡。
“所謂親情,就是肆無忌憚地互相刻薄,可我做不到對刻薄的家人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她也想答應他的表白,可她沒辦法保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