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又帶着絲絲空靈的聲音回蕩在山崖下。
這裡有人?方才為何沒有發現?
黎藍星有些驚訝,何時她的五感已退化至此等地步,連有無人影都察覺不出。
心思流轉間劍已穩穩落地,她落地收劍,隐隐瞟見那霧氣遮蔽的泉内有一身影,泉邊整齊疊着一套青綠的衣袍,她慌忙轉身,耳尖也帶上了一絲薄紅。
“公子,我無意冒犯。”黎藍星支吾了一下,不知說什麼是好,她手腕一轉,慌忙中仍不忘假裝做勢掐了一個劍訣,手中的雲離劍便浮在半空,隻等她踏上。
“黎姑娘這就要走了?”
像是被這句話打斷思路,黎藍星遲遲沒有邁上懸浮的劍,她仍不敢轉身,隻覺得這聲音透着隐隐的熟悉,且此人知道她姓什麼。
來此修真界不過一月有餘,接觸之人寥寥,知她長相和姓名的人更是不超過十數。
“木公子?”
“黎姑娘想起我是誰了?還以為短短三日不見,黎姑娘就将我忘了呢。”略微上揚的尾音透着一股纏人的調笑與狡黠之意。
“沒,”她有些語澀,“沒忘。”
眼前好似又浮現了那日浮光遷躍的閃亮雙眸。
“沒忘就好。”
男人話音剛落,一腳踏上岸邊。
聽着身後的滴水聲及窸窣的穿衣聲,黎藍星的雙頰逐漸發燙,她默默的抱着悄然縮回她懷裡的雲離劍,那縮頭縮腦的樣子,活像一隻煮熟的鹌鹑。
木栖随意的披上岸邊的外衫,看着女子格外引人注目的通紅耳垂,勾起一抹淺笑,放輕腳步悄然接近。
一股木質甜香襲來,右肩猝不及防的被觸碰,黎藍星慌忙閉上眼,連退四五步才止住腳步。
見女子緊緊抱着劍,緊閉雙眼不敢睜開,他環手抱胸,被她過激的反應逗笑。
“黎姑娘剛才不是聽見我穿衣的聲音了?怎麼如此大反應,若是有旁人,怕不是以為我要輕薄于你。”
聽見木公子言語中的玩笑之意,黎藍星隻好睜開雙眼,果然公子外衫齊整,她不由松了口氣。
再一擡眼,正好對上那直直盯着她、眼帶笑意的雙眸,饒是見過無數俊男美女的她,也有些被驚豔到了。
初春時節,萬物都裹上了一層新綠,泉邊層層疊疊的開着不知名的豔色小花,霧氣缭繞中,男子頭發微濕,披在肩頭,赤足站在嫩綠的苔藓之上,眼角含笑,嘴唇一改上次的慘白,透出一股截然不同的粉嫩嬌色,像極山間的精怪,隻為誘人堕入那無盡深淵。
女子呆呆盯着眼前之景,有些說不出話來。
男子緩步上前,牽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俯身在她耳邊壓低聲音輕聲道:“黎姑娘要檢查一下嗎?”
透過指尖傳來微涼的體溫,手掌下的胸口似乎沒有起伏。
像是才反應過來一般,黎藍星猛地抽回手,又往後退,奈何沒退幾步便退到了石壁上。
她下意識忽略了剛才的異常,一個活生生的人,怎麼會沒有心跳呢,肯定是她感覺錯了。
木栖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盯着那緊緊貼在石壁上,臉色變換不停的小人兒,有些好奇。
這次,她又會說出什麼話來質問他?
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還是,接近她有什麼目的?
下一秒。
“你不冷嗎?”
想到剛才手上的觸感,木公子明顯隻穿了一層外袍,今日又沒有太陽,空氣中還透着一絲冬天的溫度,他沒有穿鞋,頭發也沒有幹,黎藍星下意識問出了口。
木栖一楞。
冷不冷?第一次有人問他冷不冷,很新奇的問題,按理來說,作為一個修士,不可能感覺到冷,因為一旦修煉入門,便可用氣力平衡體溫。
作為一棵樹,一顆修煉出人身的樹,更不可能怕冷。
隻有作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才會怕冷吧?
他唇角勾起的笑瞬間變換了味道,似乎泛着輕微的苦澀。
可是既作為一個修士,又作為一棵樹,又是一個人的他,好冷。
從那空洞的胸口泛出、浸透五髒六腑的寒意,無時無刻不像一把冰刀一樣,日日淩遲着他。
好冷。
真的好冷。
他垂瞳斂下内心的思緒,又變回了那個嬌貴的小公子。
“冷。”手指微一經攣,轉瞬又恢複正常,他重新擡眼望向她,“可是剛才小生想借黎姑娘手暖暖,黎姑娘又不肯……”軟軟的尾調百轉千回,訴說着無盡的委屈。
“啊?”似乎搬起石頭砸到了自己的腳,黎藍星微微一曬,弱弱的遞上自己的手,有些底氣不足,“那,那牽上?”
小少爺耷拉的嘴角上揚,臉上帶上了笑,幾步上前,牽住了瑩白如玉的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