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空位是隻小方桌,僅容兩個面對面坐着,一個穿了件白色體恤的青年人坐得松散,慢吞吞地擺弄着桌上的碗筷。
鐘嘉慧猶豫着往中年人的方向走了一步,老闆就端着面大步走了進來,“哐當”一聲往青年人面前一放,招呼她:“女娃子,這裡有風扇,坐這裡哩。”
青年人扭過頭,漆黑的眼睛越過花白的油光蹭亮的烏黑的頭頂安靜地望着她,鐘嘉慧一僵,老闆又催促了一聲:“快過來哩,趁熱吃。”
鐘嘉慧無奈,隻能在青年人面前坐下,他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随即事不關己地低頭。
“好巧,”鐘嘉慧出聲,“你怎麼還沒走…吳霖?”
吳霖意味深長地望了她一眼,淡定地說:“這裡飛東省的飛機不是每天都有班次的,大小姐。”
他把最後三個字咬得格外重,仿佛帶了點陰陽怪氣,鐘嘉慧老臉一熱,隴城沒有機場,要先飛到最近的機場再坐大巴轉車,這一切都是吳霖這個熱心人幫的忙,她确實不知道飛機的班次。
為緩解尴尬,她低頭吃了一口面,手扯面勁道彈牙,其美味程度甚至可以讓人忽視對面凝為實質的視線。
鐘嘉慧一口接一口,絲毫不給吳霖插嘴的機會,最終,他小聲自言自語:“小心噎着,餓死鬼投胎。”
鐘嘉慧放下筷子,一抹嘴巴,微笑着朝他點了點頭,擡頭就喊:“老闆,結賬!”
此時攤子前圍了幾個人,老闆百忙中抽空回了一句:“九塊錢!自個壓飯碗底下就成!”
鐘嘉慧摸了摸兜。
吳霖含笑看着她。
鐘嘉慧慢條斯理地掏出了五十元人民币,往飯碗下一壓,對吳霖說:“别客氣,這頓飯我請你。”
吳霖眼裡掠過一絲好笑,還沒等他說話,鐘嘉慧就飛速起身,彎腰提起那兩大捆東西,她今日穿了件灰色圓領衫和件牛仔褲,上衣洗的有些發黃變形,套在她身上就顯得格外樸素,如果能忽略她那句格外大氣的發言的話。
“老闆,錢我放那了,就不找零了哈。”
吳霖起身,插兜,慢悠悠地跟着她走了出去,沒走幾步,老闆喊住了他:“小吳,你倆認識啊?”
這家早餐店在出生前就有了,老闆也算是看着吳霖從小屁孩長到現在的人,自然眼裡多了幾分八卦:“聽見她和你打招呼哩,這女娃子長得水靈,你倆…什麼關系哩?”
吳霖但笑不語,轉而道:“紀叔,她的錢找不開,我幫她還了。”
老闆揶揄地笑了起來,意味深長地咦了一聲,說:“小吳你不機靈,怎麼能讓人家女娃子拎那麼多東西哩。”
吳霖嘴角一彎,鄭重其事地說:“您說得有道理,我這就過去。”
鐘嘉慧費了老大勁走到快遞點,擡眼一看,排隊的人比剛才又多了幾人,她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地站往隊伍後頭站去,順手放下東西。
沒有雲層遮擋的上午大太陽極強,沒過一會她的額角就沁出一層薄薄的汗,她盯着便利店貨架上的礦泉水看了一眼,鏽迹斑斑的鐵架子上唯一一瓶農夫山泉清澈透明,她忍不住抿了抿嘴,這下嘴巴幹得更厲害了。
早餐店老闆是在面湯裡頭下了一罐子味精嗎?
一隻修長的手在她的注視下取走了農夫山泉,鐘嘉慧順着手的方向看去,看見吳霖朝她挑了挑眉,微微啟唇。
看嘴唇的動作是在說“我的了。”
鐘嘉慧默默翻了個白眼。
吳霖的笑容變得有些疑惑,他歪了歪頭,走到櫃台前付賬,然後向她走來。
帶着一看就很甘甜的農夫山泉。
“我還沒問你,”他擰開了蓋子,“你寄這麼多東西,是把她的東西收拾完準備回去了嗎?”
“…喝水,”鐘嘉慧揉了揉酸澀的手,又揉了揉鼻子,自言自語似地小聲說,“喝完再告訴你。”
“喝吧,”吳霖遞給她,“給你買的。”
前面的老大爺忍不住回頭看了兩人一眼,兩個年輕人長得打眼,粗看确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仔細一看,一個面無表情地喝水,一個笑得胸有成竹,其間彌漫的氛圍微妙詭異,老大爺默默扭回頭,背着手搖了搖頭。
他老了,不懂現在的年輕人,也許這就叫什麼情趣之類的東西吧。
鐘嘉慧喝了幾口水,接過蓋子擰上,說:“我不回去。”
吳霖微微收了笑,問:“想做的事情做完了,東西都寄回去了,你還留在這裡幹什麼?”
他頓了頓,遲疑道:“你想要躲我?”
“我覺得還挺明顯的。”鐘嘉慧瞟了他一眼,往前走了幾步。
她很明顯感受到身側的人呼吸一梗,歇了老半天不說話,最後近乎咬牙切齒地說:“為了躲我甯願在這裡呆着…我可真榮幸啊!”
“你還是不懂,”鐘嘉慧輕輕,淡淡地說,“我們之間…”
“有什麼鴻溝到時候再說,”店員不耐煩地打斷他們,“要寄什麼?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