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人在街頭歡呼,一張張不同歲數不同長相的臉,嘴角揚起同一個弧度。
紅色的鞭炮在地上擺了長長一條,兩邊行人捂住耳朵,噼裡啪啦的聲音震耳欲聾。
槍聲被掩蓋在鞭炮聲裡。
一挂鞭炮還沒有聽完,無數人倒在地上,身上流出來的血浸濕了沒有放完的鞭炮,灰白色的煙籠罩住了每個人。
鮮血順着長街流淌,經過一張張紅對聯,給地上還冒着熱氣的煎餅染了顔色,沖走了店前碎裂的玻璃。
小狗倒在主人不會起伏的胸口上,巷子裡的貓癱成一塊餅,水箱側翻流幹了最後一滴水,樹枝上燃起火光。
女人換好衣服出門,擡眼就看見滿天飄落的雪花,眼睛彎起,一低頭,眉間出現一個彈孔。
茫茫大雪在眼前破碎,鏡片消失在虛空裡。
滴答。
秒針經過12點,分針絲毫不動。
無盡的虛空中,重新生成了一塊又一塊鏡子,女人完好無損地在黑暗裡奔跑。
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從眼眶裡湧出,還沒來得及滑下,就飛落在身後。
她穿過一扇門,眼前有了光,驅散了黑暗。
她走進光裡,原本暖和舒适的溫度開始上升,熾熱灼燒感席卷全身,無形的火焰在皮膚上燃燒。
女人回頭,門不見了,黑暗消失,光明焚燒殆盡她的身軀。
耀眼的光芒,像一塊橡皮擦,正在一點點擦掉她的四肢,然後是身體,最後是頭顱。
她在痛苦裡掙紮,在烈焰中絕望。
意識沉淪在一個又一個深層夢境,光怪陸離的場景讓人在夢魇中陷入恐懼與無助之中,零碎的記憶片段在夢境中被重新編織。
渾渾噩噩間,意識仿佛被無形的絲線牽引,穿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界限,在荒誕離奇的劇情裡迷失自我。
像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漩渦裡,不斷地旋轉,下沉。
“醒醒,該下車了。”
低沉渾厚的聲音在無數個夢境碎片裡響起,堅定的語調清晰又深遠,回蕩在大腦深處,化作一把錘子敲碎了夢境與現實的壁壘。
心髒瞬間如失控的鼓點,在胸腔内急促有力地跳動,紀然費勁地睜開眼。
副駕駛這邊的車門已經被拉開,宋承手撐在車上方,又叫了一聲:“醒了?已經到醫院了。”
紀然恍恍惚惚地下了車,整個人仿佛還在夢裡,踩到地面的時候都感覺自己是踩在雲上,宋承扶了一把。
“你們先回去審問他,收集的材料送去技術大隊檢驗,作好報告。”宋承吩咐道。
車裡的警察二人點頭,打了聲招呼後,李新詠油門一踩,留下一地尾氣。
宋承陪同紀然往醫院大廳裡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身為警察有關懷和保護人民群衆的義務,便主動關心道:“做夢了?”
紀然抱着筆記本,有些無精打采地點點頭:“嗯,還都是噩夢,夢中夢一環套一環,總覺得睡不醒。”
宋承低下頭,能看到她臉上困倦的表情,出于過來人見多識廣的經驗,他安慰道:“碰到這種事情,以你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來說,僅僅是做個噩夢,心理承受能力已經遠超大多數人了。”
“我們局裡第一次出任務的年輕人碰到這些場景,也是做了整整一周的噩夢。如果你需要幫助的話,我們隊裡有個心理師,處理這些心理應激反應很有經驗,等回警局你可以找她聊聊。”
聽到宋承說這麼多,紀然的關注點一下子轉到了心理師上面。
她想起有一種說法,心理師可以靠深度催眠來幫助患者找回遺失的記憶,但是具體是不是真的她還不清楚,但這倒是給她提供了機會,之後可以去找那個心理師問問。
知道自己有恢複記憶的可能性,紀然心情好了很多,還能跟宋承開個玩笑,語氣瞬間輕松了下來:“我這個年紀的小姑娘?你很老嗎,警察叔叔?”
宋承聽到小姑娘歡快的語氣,還能蹬鼻子上臉地開他玩笑,知道她沒有陷入負面情緒裡,神情也松動了幾分。
“比起你們還在讀書的年紀,我這即将三十歲的人,比你快大上一輪了,可不就是老了麼?”
紀然仰頭側臉看過去,詫異:“宋隊長保養得挺好的。”
他忍俊不禁,扯了扯嘴角:“我個糙漢子有什麼好保養的,天天風吹日曬到處跑,你喊叔叔我都沒覺得有什麼。”
紀然掩口失聲:“宋隊長這樣,倒讓人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
“天生麗質難自棄。”她抿嘴笑,眼睛裡溢出笑意。
“……就當你在誇我吧。”宋承眼含無奈,天天面對隊裡一群容貌出色的人,他都沒覺得自己的長相哪裡異于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