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雲深抽取他的血液檢驗後,報告裡并未發現短時間内有腎上腺素高于正常濃度指标,任何藥物痕迹都沒有。就像第九系列兇殺案裡每一個死者的屍體,找不到任何痕迹。
宋承腦海中飛快閃過什麼,他緊緊抓住這一刹那的靈感。
找不到任何痕迹?
一個人的身體素質不會這樣快速來回變化,即便是再厲害的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也不行。
同理,一個人的死亡也不可能沒有任何痕迹,即便是自然死亡或猝死都有迹可循。
那麼這兩件事連在一起,隻有一個結果——張統與第九系列兇殺案的真正兇手有關系!
那麼接下來需要做的就是,從張統嘴裡問清,是誰花錢讓他去殺人的。
宋承目光如炬,銳利地鎖在張統身上,語氣铿锵有力,直探人心:“是誰給你錢讓你殺人的?”
張統還在搖晃着栅欄門,沒有理會宋承。
察覺到宋承的變化,紀然配合地重複道:“是誰給你錢讓你來殺人的?”
張統的眼睛又迷茫無神起來,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像是沒聽懂這個問題,不停地念叨着:“錢……完成……錢……還債……”
真的是個很奇怪的人,精神都錯亂了吧。
紀然又問:“誰給你的錢?”
這句話可能刺激到他了,他又握住栅欄門,兇狠地瞪着紀然,聲嘶力竭:“你怎麼還不死!”語氣帶着孤注一擲地絕望,仿佛被全世界抛棄,孤立無援。
紀然被突如其來地高分貝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有些生氣:“憑什麼我就要死?到底是誰讓你來殺我的?”
“殺你?”張統突然嘿嘿笑了起來,并沒有回複紀然,自顧自地坐在地上,“馬上就能還清債,我要給媽媽重新立個碑,然後去醫院檢查身體……我聽媽媽話,要好好活下去,我是乖孩子,最聽話了……”
“A市有個墓園的風景很漂亮,媽媽一定會喜歡吧……我現在身體比以前好,一頓能吃兩碗飯……我有好好穿衣服,不用擔心……最近又接了幾個任務,隻要完成了我就有錢了……到時候買個大房子,媽媽要看着我幸福……”
說着說着,他開始掉眼淚,雙手在臉上根本擦不幹淨,從小聲抽泣到嚎啕大哭,眼淚像梅雨季的雨一樣連綿不絕,整個看押室門裡門外全都蔓延着悲痛的壓抑氣氛。
葉柯有些唏噓,明知他是個殺人未遂的嫌疑犯,但知道了這孩子的經曆,再怎麼冷漠的人在面對這個場景時也難以無動于衷。隻能說,可恨人背後都有可憐之處吧。
身為心理師,她能感同身受,卻無法苟同張統因為過得慘就要犯法的行為。難道小妹妹就不慘嗎?莫名其妙就遭受這一切,若不是隊長他們行動快,這會兒小妹妹就不是站在這裡,而是躺在停屍間了。
這樣想着,她摟緊紀然的手臂,湊過去咬耳朵:“你别心疼他啊,他可是要殺你的人,不值得同情。”
紀然點點頭,接受了葉柯的善意。
看着張統,内心卻沒什麼感觸,雖然他看起來很慘的樣子,但她無法體會他的情感,畢竟她也是受害人,跟想殺她的人共情?搞笑呢。
難道就因為對方慘,她就要被對方殺掉嗎?
哭之前一直叫嚣着讓她去死,怎麼還不死。現在他痛哭,不過是因為他的願望無法達成了而痛苦,是遺憾他自己,并不是意識到自己殺人這件事是錯誤的,完全是為了他自己而哭。
從頭到尾他都沒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流淚也隻是因為看到她沒死,他所謂的任務完成不了。
但誰來站在她的角度想一想,對她而言這完全就是無妄之災!
隻有她是切切實實的死過,誰能體會她真的死過了這個經曆?
大家隻會知道自己雖然被瘋子盯上,但是卻很幸運逃過一劫。實際上确實是這樣沒錯,雖然她已經在這個人手上死過好幾次,但要不是有筆記本,她哪有這麼多條命去試探唯一的生路?
不過旁邊的葉柯不愧是專業的,能夠迅速理清邏輯,還來安撫她。
紀然轉頭,就看到李新詠沉默着,眼神帶着些唏噓的感歎。
李新詠倒是見慣了類似的場景,沒覺得有什麼。隻是從資料裡能看得出來張統是個很堅韌的人,可偏偏最後走上了犯罪的道路,可惜了。
紀然看向肖羽,他眼尾發紅,視線沒有焦點,像是通過這場景想到了什麼,側着臉失神地看向牆壁,抿着嘴神情露出幾分悲恸。
然後視線與宋承對上。
宋承咳嗽一聲,打破了這場五人間的安靜:“都清醒點,他隻是為自己沒能殺掉jì然而哭,從始至終并沒有一絲後悔。”
然後他一巴掌拍向肖羽後背:“就讀警校的時候應該就強調很多次了,不要去共情殺人犯。他很慘,經曆無妄之災的被害者難道不更慘?”
“抱歉,隊長,不會有下次了。我隻是想起了我奶奶……”肖羽回過神來,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轉頭對紀然說,“小妹妹對不起,我不是在共情他覺得他慘。隻是想到,如果他母親知道自己拼命從死神手裡搶回來的孩子,最終變成這樣,她該有多難受……”
聽到肖羽這麼說,宋承眉間微松:“有人身處逆境能積極向上,有人卻另走極端,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造就的。”
肖羽點頭,朝紀然笑得滿臉歉意。
紀然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然後收回視線,摟着筆記本的手臂微微縮緊,一時有些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幾十秒,又可能是幾分鐘,又或者可能十幾分鐘。
宋承盯着情緒激動的張統,直到他哭聲減弱:“所以,你是為了你母親才出現在那棟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