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的事,在報警前他們沒有告訴老闆,而是在等雨停,或者雨勢小點。有這種意外,大家都有些小心翼翼的,不敢一個人待着,就聚在一個房間裡。
失去網絡的年輕人們在等了一個小時後也不見雨勢有變化時,耐心漸漸消磨,感覺無聊,找老闆買了幾副撲克牌和一些速食品,一群人開始了打牌。
到了中午時,即便是最沒胃口的人也開始感到饑餓。由于房間裡隻有一個燒水壺,一些人泡面時不想等太久,便回到自己房間去燒水,這一去,就有人沒再回來了。
起初還沒人發覺有什麼問題,畢竟時不時确實有好些人出出進進的,還是同房間的人回去拿某樣東西時,發現了同伴的屍體。
就那麼血淋淋地倒在盥洗池邊上,熱水壺放在池子裡,水龍頭不斷湧出水。
經過檢查,發現疑似是低血糖暈倒,撞到了固定在牆壁上高度較低的鈎子上,金屬制的鈎子直接刺穿了同伴的身體,在暴雨之下顯得悄無聲息。
意外,又再次莫名其妙地奪走一條命。
八個人裡還剩六個人,大家都感覺匪夷所思,兩天不到的時間就意外沒了兩名同伴,覺得這地方讓人倒黴得可怕,走哪都得兩兩一組,生怕自己遭遇不測時無人相助。
老闆不知去向,賓館内找不到他的身影,電話也始終無法接通。他們上下樓梯時都變得格外謹慎,仿佛驚弓之鳥,每一個動作都像是開了0.5倍速似的,怕自己也撞着磕着直接沒了命。
即便是這樣小心翼翼,悲劇還是在晚上時,還是又有一名同伴死去。
他們急得團團轉,找了好久的原因,才發現,可能是因為天氣太過于濕熱,連外面下着的大雨都像是在下開水,這個同伴在出了一身汗後,用冷水洗了頭。
沒有專業檢查他們也不敢輕易判斷,但确實有這種因毛細血管熱脹冷縮導緻腦出血死亡的例子。
意外接踵而至,仿佛無形的死神如影随形,到點了就會宣判他們的死刑。
死得清清楚楚,卻又不明不白。
存放屍體的房間裡已經擺了三具屍體,昨天死亡的田文俊的屍體已經開始散發屍臭味。防止被老闆發現,他們還往屍體上噴了不少香水來掩蓋。
隻希望趕緊雨停,再不找警察,他們感覺自己要全軍覆沒在這裡了。
将屍體搬至房間内,也是出于極度的恐慌,沒人想左一間房右一塊地的,眼睜睜看着同伴蒼白發青逐漸腐爛的肉身。
昨晚他們在祈禱天亮,今晚他們在祈求雨停。
基于這些内容,給到玩家的劇本裡,劇情框架并沒有太大變化,隻是在角色們感到恐懼時,通過一些突如其來的動靜來加劇他們的恐慌。
比如那個疑似低血糖死掉的,便是接水時被鬼突臉,吓得撞牆上,繼而猝。
而疑似腦出血死掉的人,其實開的是溫水,被看不見的手調成了冷水,一冷一熱,直接暴斃。
雖然死亡原因有些離譜,但劇本讓誰死,誰能躲得過。
也許是可行動範圍變小了,今天的戲份不到昨天的一半,但危險性卻提高了。
這個劇中劇的内容,看起來倒像是一群人黴運發作,因為各種真實意外而挨個喪命,有點慘。
劇本上加入的元素,則令這些死亡事件變得詭異起來——劇本中演假死,在鬼怪幹涉下,變成了真死。
不過,今天的劇本裡,劇組四人組,好像又是寫得清清楚楚的安全身份。
紀然吸了口豆漿,目光落在那些未顯示死者姓名的文字上,突然明白了程導演那天所說的“大家的戲份差不多,沒有固定主角”的真正含義。
在這場戲中,生死存亡完全取決于“角色”自己的努力。誰将死去,誰又能活到最後,一切都是未知數。
還是真是玩了場文字遊戲啊。
想到這裡,還有一個點不得不讓她提起警惕。
那就是從一開始的“田文俊”,到現在的“葉莜竹”他們兩人的奇怪變化。
一旦劇情被大家稍微改動,他們就會立刻介入,将劇情推回某個節點,引發下一個原定的情節。
中途上大巴車接上台詞,明知不可吃卻還要吃肉,能逃時站在那等着摔下樓,以及,催着他們下樓拍戲,直接說出屍體的事……
最後的這個行為與屍體消失的事件聯系起來分析,似乎更像是有存在不希望他們偏離劇情,從而推動他們按照既定的劇本行動。
那麼,這劇情之外的詭異,和劇情裡的詭異,有什麼不同嗎?
紀然隻能将這些疑問暫時壓在心底,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兩人的異常行為上。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他們似乎已經被角色所同化。
不太對,比起“同化”,更像是“異化”。他們并沒有接受或融入角色,而是在抗拒與排斥,意識似乎是清醒的,所說所為卻又身不由己。
她偷偷觀察了“葉莜竹”幾眼,發現她原本那一副乖巧、眼裡随時充斥着恐懼的模樣,現在隻剩下隐隐約約的煩躁,偶爾才會有一絲慌亂無措的神情閃過。
經過一天的配合,大家對彼此在劇本中的表現已經有了大緻了解,而“葉莜竹”現在的狀态明顯不對勁。
況且,看劇本的是他們玩家本人,沒道理其他附身的東西會知道下一個情節要怎麼走,最有可能的解釋是,這些行為是由角色本人所為。
但這種異化并不完全,偶爾也能看出他們的掙紮。身體被操控,意識卻清醒,這種狀态讓人感到恐懼,因為他們似乎在清醒地目睹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這種恐怖超越了一切。
紀然也沒搞懂“葉莜竹”是怎麼被異化的,明明進那間房門前,還是很正常的。至于“田文俊”又是怎麼被異化的,她更是無從知曉,畢竟她剛被投到副本裡沒多久時,他人就不見了蹤影。
甚至在“田文俊”被異化之前,可能還真的被水鬼附身了,比如那種想拉他換命,但在新手保護期裡水鬼無法殺死他,随後異化開始,水鬼無法抵抗角色的意識,造成了“田文俊”現在成了個三不像。
總之,在找到真相前,這些也僅是她的猜測。
既然劇本中存在這樣的奇異設定,那麼接下來其他人也會遭遇同樣的異化嗎?異化有什麼規律嗎?異化後還能不能恢複正常?
這些問題接踵而至。
如果全員被異化,是否意味着整個副本世界将直接結束,他們這些沒完成任務的人,會被當場抹殺掉嗎?
其他更多的細節和線索,紀然還沒有想到,頂着人設限制,玩家們都不能好好交流,頗有種大餐放在眼前,卻隻讓吃一塊面包的感覺。
劇本内容不長,細讀的人也看完了,這會兒玩家們之間不似剛開始的祥和,而是有着若有若無的防備感。
紀然敏銳地察覺到這種變化。
看來大家都意識到了名字的“戲份”這件事。
是啊,能不防備嗎,這一不留神就是生與死隔兩端了。
時間總是在人想要抓緊它的時候,悄然流逝得最快。
九點鐘一到,程導演向鐘玉珍點了點頭,留下一句“時間到了,開始吧”,便和其他工作人員一同走出了賓館大門,撐着傘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這場面看得人有些摸不着頭腦,那麼大雨,這個副本導演跑出去幹嘛?
紀然跟着大家站起身,視線在被工作人員收拾幹淨的茶幾上掃了一眼,繼而望向雨幕。
跑出去,是為了空出場地,讓他們自由發揮嗎?不論生死的那種。
一道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好了,大家控制一下表情,代入到昨晚的氛圍裡,我們要開始了。”
是玩家導演“秦文心”。
經過一天的磨砺,鐘玉珍這個連半吊子導演都算不上的人,已經按照劇本有模有樣地擺好了架勢,在鏡頭的輕微晃動中,揮手宣布今天的劇情拍攝開始。
紀然揉了揉眉骨,又沉思半秒,做出驚惶不安的神色,左右看了看,找到目标就直直貼過去。
隻要不跳出系統OOC警告,那就當要這麼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