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看着那星星，想起來姐姐許惜，她就總是會和陸淇音在電話裡一起看星星。

“你聽過那樣一種說法嗎？人死了之後就會變成星星，你看夜空中對你眨着眼睛的那一顆星星，就是你心底最惦念的那個人。”

季書懿順着她的話去看，那茫茫夜空裡，确實有一顆閃爍光芒的星。

“我願意相信這種說法。”他隻是這樣回答她。

在他母親去世很久的一段時間，他也是這樣，看着天上的星星，将星星想象成母親。星星并不會幻化成人形，也沒有辦法言語，它隻是心底的一種期盼，一種美好的幻想。

“我有沒有給你講過我其實有過一個姐姐。”

“嗯。”

她卻驚訝了。她以為自己并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件事的。

“在昆明那次，你喝醉了，提到那個男人，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季書懿特意又幫她回憶了一下她上次喝醉酒的樣子。

許諾微微有點發窘，繼續說下去，“其實，來玉龍雪山看雪，是我姐姐的心願。”

“你姐姐，是個怎樣的人？”季書懿聽到她提到姐姐的時候，總是一種淡淡憂傷的模樣，他忍不住問她。

“姐姐她，是一個很好的人。可惜，她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時隔十年，許諾第一次這麼直接地和人講起來許惜。許惜的身影，在她的腦海中逐漸浮現出來。

許惜有先天性的心髒病。在得知這一點的時候，爸媽就給她取名了惜，珍惜，歎息。一直長到四歲，她的身體還是瘦弱得很。許諾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出生的。許諾是超生兒，許樹青又是市委副書記，更是不允許生下這第二個孩子。在當時的情形下，許諾隻能被寄養在外婆家，挂在當時還未有生育的舅舅戶口上。

許諾六歲的時候，到了該要去上學的年紀，才重新回到許家。媽媽給她定了很多規矩，在外婆家長大的許諾對于這些規矩，隻覺得害怕與陌生。她與姐姐，相處九年，卻一直都好像隔着一道鴻溝。許惜是她想要靠近，卻不敢去靠近的人。她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是被抛棄在外，又重新被撿回來的孩子，而許惜卻是家裡的小公主。

父母将許惜養得很好。那是許諾從沒有過的陽光、天真、爛漫，像是一株耀眼的向日葵。周圍的人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即便是許諾，心底瘋狂嫉恨着她得到那麼多愛，也還是不得不承認，她本就是一個非常值得去愛的女孩。

許惜去世多年後，許諾還是時常會在夢中見到她。她的模樣總是那樣溫溫柔柔的，她會拉着許諾的手，帶她去尋找一扇發光的門。她會跟許諾說，“小諾，希望你能真正走出去。”

季書懿聽到許諾講述的這些，心也緊緊地揪在了一起。這些往事，是她從未與他說過的。十五歲的時候，他見到許諾，隻覺得這個女孩冷淡卻有倔強，從來不說一句服軟的話。無論多麼艱辛，她都隻會朝着自己的目标堅定地走去。

他竟不知道，在那時，她竟然和他一樣，也是在最灰暗的人生裡默默爬行的人。所以她才會對他說出那樣的話，“隻有站到最高的地方，你才能被他們看見。”季書懿現在全都明白了，原來她所說的那句“人要站到高處”，不隻是他，還有她。

他也終于知道了，為什麼她後來會變得那樣小心翼翼，和從前那個站在他面前堅定自信張揚的她判若兩人，原來是中間經曆了這麼多的故事。因為她從來都不是被偏愛的那一個，所以她選擇不要接受愛。因為姐姐的死去，她極度害怕失去，索性也不去付出一點真心。

站在這十年後的星光下，許諾終于一口氣将心中積攢了這麼多年的秘密都說了出來，竟是覺得前所未有的暢快。她好像，真的找到那扇發光的門了。

“我曾經以為愛情，就像是天邊的星星，隔着億萬光年的對望。看似同處一片夜空裡，實際卻是隔着很遠很遠的。我以前覺得那樣的愛情不值得，要抓住一點星光，需要跨越億萬光年的距離。現在卻覺得，就算是隔着這長長的光年距離，能夠得到一顆與你同頻閃耀的星星，也很好。你說的是對的，在可以相愛的時間裡相愛，本身就已經是一件幸運的事。”

季書懿看着她的眼睛，剛剛流過淚的眼睛，在光亮的照射下，閃動着另一種光芒，像是落滿星光。

“許諾，你相信我。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堅定選擇，以及無條件偏愛的人。”

許諾知道，他說的這些都是他内心最真實的想法。但她并不想要他這樣的承諾。

“你不需要給我承諾什麼永遠。我并不相信世界上會有永恒不變的情感。兩個人能在當下時刻相愛，不給這個情感，加上時間的枷鎖，我會更願意接受。在現在的這一秒，能被你很堅定地選擇，已經夠了。”

季書懿聽懂了她話語中的信号，眼中欣喜如狂。

“所以，你答應接受我的告白？”

許諾沒有說什麼，隻是朝他在的方向走了一步。

“季書懿，你認識我有十年了對嗎？”他點點頭。

“你喜歡我也有十年了對嗎？”他繼續點頭。

“這十年裡，你能朝着我一直走，走了九十九步，我為什麼不能也朝你走一步呢？”

他們兩個人在這句話之後，眼中都有了一點淚光。

季書懿看着她說，“雖然你隻是朝我走了一步，但卻是最重要的一步。許諾，我才是幸運的那一個。因為十年前能遇見你，十年後還能再次與你重逢。”

許諾的目光很溫柔，她看着眼前這個人。他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名字的季書懿，但在此刻，隻是她喜歡的和喜歡她的人，是獨一無二的，她的愛人。

“你聽着，我不需要你給我保證什麼，也不需要你為我犧牲什麼。既然決定在一起，那我們都要好好的。你的工作，在沒有遇見我之前是怎樣完成的，請你繼續，不用因為我而放棄什麼。同樣的，我也會繼續做我自己，完成我想要完成的夢想。我們原本就先是獨立的個體，其次才是戀愛關系中的我們。想要在一起，是因為想要變得更好，成為彼此的動力，而不是拖累。”

說這段話的許諾，在季書懿的眼裡，似乎重新回到了十五歲時那閃閃發光的模樣。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不忍移開片刻。

“既然在戀愛這件事上，我們都沒有經驗，那就都好好學習吧。你好，我的男朋友。”

說完，許諾朝他伸出了手。

星光混着燈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