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翊文又問：“如果沒有，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翻開桌面上的文件夾，嚴翊文接着說：“我們破解了林希的手機，在她手機的搜索引擎裡，隻發現了和白景相關的搜索記錄，并沒有關于你的，你又是怎麼知道，林希在俱樂部聽到你的名字，并且決定去見你，歸還這筆錢？”

犀利的目光落到周珂臉上，嚴翊文懷疑問：“沈小姐，你和林希是真的認識嗎？”

面對他質問，周珂臉上沒有一絲波動，好像早就知道他會懷疑自己，淡淡的解釋起，“大概兩個月前，我在回家的路上突然發情了，林希見我們同樣是Omega，所以幫了我，她給了我Omega專用的抑制藥，我借用她的手機給白景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嚴翊文心中一驚，這确實和徐曜東剛告訴自己的一樣，白景一直不願意說出口的那個私人的忙，就是林希幫助過發情的周珂。

周珂：“至于俱樂部的事情是否屬實，你可以再仔細看看那天的監控錄像，林希請假前，曾在兩個男人身邊停留了一會，當時那兩個男人就是在談論有關我的事情。”

嚴翊文：“沈小姐，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你當天人都不在俱樂部，又怎麼知道别人在談論你的事情。”

周珂：“因為我認得他們。”

嚴翊文：“什麼意思？”

“他們是我父親身邊的人，跟蹤我有段時日了，那天大概是在讨論要如何把我抓回家去。”周珂見他還沒消除疑心，進一步建議說：“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個讀得懂唇語的人去研究那段監控錄像，到時候你就能相信我說的了。”

周珂說完就見嚴翊文叫來了他的小徒弟，并且兩人交頭接耳的說了幾句私密話後，小徒弟頭也沒回的離開了詢問室。

“嚴警官，在你查證我說的話是否屬實前，能不能讓我看看林希？”周珂問。

林希遇害的照片在網上不是搜尋不到，她想看倒不是什麼難事，嚴翊文在文件夾上翻了幾頁，拿出了其中夾着的，幾張林希遇害的照片。

“我要的不是這個。”周珂在嚴翊文還未将照片遞給自己前，說出了自己真實的請求，“我要見的，是林希的屍體。”

“那可不行。”嚴翊文收回照片，說道：“我們辦案也是講究規矩的，死者的屍體可不是誰想看就能看的。”

周珂：“連環殺人魔“L”每次行兇都是采用先奸後殺，專挑成年的Omega下手，她會根據受害人的名字，在對方身上留下刀口，直至受害人失血過多，最終死亡，這次林希案的作案手法依然一緻，但讓人捉摸不透的是……林希身上有30處刀傷，比她的名字多出了一倍，這是為什麼呢？”

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轉移了話題，嚴翊文笑笑說：“你說的這些，在網上随便搜搜都是，我不明白你說這些想表達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知道林希身上多出刀傷是怎麼來的，但還需要再确認清楚。”周珂不容拒絕說：“嚴警官，讓我見林希的屍體。”

周珂專注的黑眸下仿佛隐藏着另一個世界，令人難以洞悉。

該相信她嗎？嚴翊文總覺得此時的她，和那個聽見死者的名字就吓的面無血色的人不同。

“那也不行，我也有我的原則。”嚴翊文突然蓋上了桌面上的文件夾，關掉了錄音筆，若有所思的說：“除非……”

周珂問：“除非什麼？”

“除非你是林希的家屬。”嚴翊文臉上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拿起錄音筆夾在指間轉了轉，邊說着，“家屬如果強行要見死者，那我們也是沒有道理阻攔的嘛。”

周珂盯着他手中轉着的錄音筆，直到嚴翊文停下，夾在指縫中的錄音筆重新一閃一閃，亮起了紅燈。

知道這是一種東窗事發後，他能有套說辭的辦法，周珂嘴角的弧度微微揚起，“我是林希的家屬，嚴警官，我現在要求你，讓我見林希。”

*

鐵門發出沉悶的聲音，在嚴翊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幫助下，周珂成功的來到了停屍間。

這是個冷酷而陰森的地方，牆壁被刷上了灰色的塗料，看起來冰冷而沒有生氣，房間内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消毒劑味道，以掩蓋死屍的惡臭，這種味道讓人感到不适。

“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嚴翊文見周珂捂着口鼻，遞給了她一個口罩，說：“覺得難受就帶上吧，畢竟你這……”

嚴翊文說着瞄了眼她的肚子，見她還不接，主動塞進她手裡，“趕緊帶上吧。”

周珂看着手心裡抓着的口罩，輕輕一笑，“不用，我能堅持。”

她把口罩放進口袋裡，在嚴翊文前面先走了進去。

嚴翊文遲疑了一會，一般人懷孕了都會忌諱和死人接觸，但周珂卻沒有，明明一開始聽見林希死了，不但臉吓白了，連信息素都沒控制好，現在卻主動要求要見林希的屍體。

可疑，嚴翊文心想這個Omega實在是可疑。

周珂來到一排推拉抽屜式的冷藏櫃前，看着門上挂着的姓名，轉頭看向嚴翊文。

嚴翊文走到她身邊，确認了一眼名字無誤後，帶上手套，擺手示意讓周珂往邊上靠一點，而後才抓上冷櫃的把手，一使力，将櫃子裡安然沉睡着的屍體拉了出來。

一股冷氣迎面而來，嚴翊文拉開了像睡袋一樣，裝着屍體的袋子拉鍊，特殊的氣味将在場的兩人包圍住，面前的屍體像個被縫縫補補了無數次的布娃娃，身上無一處不被縫合線拼接着，如沉寂在冬日裡再無生命的枯木。

擔心她可能會受沖擊，嚴翊文一直緊盯着周珂的變化，可是她臉上的表情太平靜了，詭異的平靜。

“現在你能說說，她身上多出來的那15刀是什麼意思了吧？”嚴翊文曾猜測，這可能是“L”對下一個受害者的的預警。

停屍間内溫度越來越低，牆壁和地面都是冰冷的，周珂沒有回答嚴翊文，她耳邊出現了微弱的滴水聲，滴滴答答不停……

照亮着整個房間的光線，開始閃爍着不穩定的光芒，投射出詭異的陰影。

周珂看見的，屍體上的臉逐漸從林希變為另一個熟悉的面孔，在她面前躺着的不是林希，而是變成現在還好好活着的韓鄭恩。

“這破燈怎麼回事？”嚴翊文看着天花闆上忽暗忽亮的燈，想了想還是說：“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嚴翊文講完再回頭，發現周珂正抓着屍體的肩膀，“喂，誰讓你碰屍體的！”

他厲聲阻止，本意是想把周珂拉開，可手剛碰到她那一刹，又觸電般縮了回來。

周珂在碰到林希的身體時，時間像反向的鐘倒流，被人抹去的劇情，被偷走的人生，重新顯現在周珂眼前。

她看見沈聽眠是如何勸說韓鄭恩離職，白景又是如何讓林希替補上了韓鄭恩的位置。

原本應該是韓鄭恩聽到那些綁架沈聽眠的計劃，她會在告訴沈聽眠的路上遇害，可現在因為一場交易，讓韓鄭恩和林希的命運交換了。

沈聽眠曾說過，“他幫我保護了一個人，所以我也想幫他，我知道他一直在等一個人，那個人就是你。”

周珂這才明白，沈聽眠那時說的保護，是指商野幫她改變了韓鄭恩死亡的結局，怪不得……怪不得有段時間，韓鄭恩可以看見沈聽眠。

耳邊的滴水聲停下，反向的時間回到現實，寂靜的停屍間裡響起周珂的哭泣聲，她沉重的擡不起頭，雙手漸漸的垂放在兩側。

嚴翊文想詢問她怎麼了，可身體被束縛着，嗓子怎麼也發不出聲音，隻能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随着周珂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房間内的燈突然炸開，陷入一片黑暗，很快又亮起盞綠色的應急專用熒光燈，少量的燈光散發着陰森的光芒，使整個停屍間變得更加詭異。

嚴翊文身後充滿了死亡的氣息，令人毛骨悚然，他看見周珂對着自己身後說了句，“這就是你們的交易。”

沈聽眠從嚴翊文身體穿過，眉宇間痛苦盡顯，流露出幾分孤冷，“你現在也有想要保護的人，一定可以理解我，隻要有機會，無論需要犧牲什麼，都決不會放過的心。”

周珂心髒像被人擊中一記重拳，無法言語。

“換做是任何人，都會像我這樣選擇的，因為自私才是人的本性。”沈聽眠閉起眼，從未有過這一刻的輕松，她緩聲說：“現在也到了你該離開的時候了。”

沈聽眠想起了一切，也代表自己覺醒的意識就要消散了，她明白，等周珂離開之後，一切都會變回原來的樣子，但至少有一次，她親眼看見自己的人生有了變化，她保護了自己唯一的家人，足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