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香衣明顯對沈郁瀾的主動開口顯得驚喜無措,她沒有錯過沈郁瀾臉上每一處别人難以察覺的細節,然後清楚看見了沈郁瀾前一秒躲閃的目光。
瀾瀾,如果你不在意我了,為什麼會不敢看我的眼睛,你應該也還在意我吧。
謝香衣頓時充滿把沈郁瀾追回來的信心,表情也舒展許多了。
其實她完全是多心了,沈郁瀾隻是被太陽光刺了眼,實際并沒有想跟她再續前緣的意思。
謝香衣藏在短款包臀裙裡面的細長雙腿放松地交疊,她開始不再别扭,講更多的話,“沈半月在學校玩手機,被巡查教室的主任發現了,主任要求她回家反省三天…… ”
“三天!”
沈郁瀾扯開的嗓門吵到了路過食雜店門口的公狗,公狗汪汪兩聲,跑出去沒多遠,被背着喜羊羊書包的淘氣小學生用石子狠狠打了腿。
沈半月非常愛狗,看着瘸腿蹲在路中間疼得嗷叫的公狗,眉頭一皺,也不管能趁機抱着姐姐了,撒開手,奔着那隻狗就去了。
于是這裡隻剩沈郁瀾和謝香衣了。
謝香衣看着沈郁瀾的眼睛,妩媚地挽了下頭發,肩一聳,刻意不好好穿的白襯衫就那麼滑下來了,露出細細的黑色肩帶和白皙的肌膚在沈郁瀾平靜的眼裡。
以為沈郁瀾會像以前一樣害羞,不成想沈郁瀾抓了一把放在窗台已經開袋的恰恰香瓜子,倚着門框嗑了起來,“謝老師,接着說吧。”
謝香衣繃不住表情了,走近沈郁瀾,“說什麼,說我明明可以給你家長打一通電話,讓她們把沈半月帶回家,卻還是想着能見你一面,所以我跟沈半月撒謊說你家長的電話打不通,讓她帶着我來找你。還是說,我很後悔當年的事,我還忘不了你。”
沈郁瀾無動于衷,一點反應都沒有,抓了把瓜子給謝香衣,“嗑點吧,謝老師。”
“謝老師,一定要這麼喊我嗎?”
謝香衣聲音抖了,她看着抱着那條公狗進了道路另一邊一家獸醫館的沈半月,知道她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于是她二話不說拉着沈郁瀾進了食雜店。
“喂,你幹什麼?”
門一關,沈郁瀾被堵在了裡面。
謝香衣衣衫不整地站在那裡,犯了錯一樣揪着衣角,平時高傲看人的桃花眼裡此刻鋪滿無盡的淚水,她最看重面子,卻不要面子了,哭着對沈郁瀾說:“瀾瀾,我喜歡你。”
十幾歲的沈郁瀾夢過無數次謝香衣對她表明心意的情景,像是年少時候未完成的遺憾在這一刻被彌補了,眼神恍惚,瓜子撒了一地,沈郁瀾心軟了。
她沒有說喜歡,也沒有說不喜歡,踩着地上的瓜子,猶豫不決的臉龐映在藍色木門上方的正方形小窗,窗子擋住了想從外面飛進來的蒼蠅,也擋住了從很遠很遠的地方望過來的一道可以穿過蕩漾的河水穿過風穿過小巷卻唯獨穿不過那方窄窄的小窗的視線。
過了小橋,就是鎮了。
河溝裡飄出來魚蝦的酸臭味,挑着扁擔的中年男人色眯眯地看着站在橋對面的女人,忘了看路,趔趄一下,差點摔跤了。
他身旁他老婆使勁擰了他的耳朵,“死鬼,看什麼看,再看老娘給你眼珠子挖出來。”
“你個娘們,管天管地還管起老子了…… ”
他倆互罵着過了拱形小橋,之後幾分鐘,形形色色的人都經過了那裡,這種畫面重演了好幾次。
那個穿着花裙子的女人輕輕咬着嘴唇,任由什麼風吹動她腳踝的銀色鈴铛,任由什麼人什麼眼神把她看把她議論,她都不介意。
她眼裡隻有那扇望不進去的窄窗。
然後她隐忍地掐住一縷溫熱的風,一步一步走上小橋,冰冷的手心一點一點把風揉碎。裙擺往後吹,她往前走的步伐越來越緩慢。
獨屬小鎮的氣息太濃烈了,煎好的韭菜盒子可以和酸臭的魚蝦味道一起出現,不修邊幅的農民也可以和走向國際的名模走着同一座欄杆殘缺的小橋,特别不和諧,特别古怪,是的,她就是不該出現在這個接地氣的小鎮,她應該離開。
但她輕輕放走手裡的風,抛下内心全部的不确定,毫不猶豫地朝有着一扇窄窗的藍色木門走去了。
那裡有什麼值得她非要去的呢,可能是因為沈棗兒食雜店賣的煙,香港沒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