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溫眠月這樣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也讓這位令大夫人薛姿有些錯愕。
不僅是薛姿錯愕,在場的所有人都錯愕,包括——輪椅上的令華澤。
他的咳嗽聲在一刹那停止,好似有些不可思議地看着面前這個陌生女子。
年紀不大的小姑娘說起要保護人的話來,一本正經,底氣十足,臉不紅心不跳,像是在說什麼海誓山盟。
不知道她是誰,從哪裡出現,又會是他的誰,為什麼要說出保護他的話...
此時的薛姿卻是一陣心慌,令華澤是什麼時候背着他們在外面找了别的女子!
他這副快要歸西的病軀,是怎麼能夠跟外界之人有所接觸的!她還想着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去,現在竟然還有别的外人插手這件事?!
她頓時怒氣沖天,剛想吩咐手下去将搗亂的少女一并處理了的時候,卻聽見溫眠月忽然說道:
“來之前,我已經讓人去報官了!你傷害一個獨居男性的這件事,相信青天大老爺都保不住你吧?!再加上有我當證人,你不要想着能逃脫傷人罪!”她蒙她的,就看這女人上不上鈎了。
薛姿一聽,嘴角抽搐,冷靜片刻後,繼而露出了一抹死亡微笑,語氣極其危險:
“不知道這位姑娘是他的誰呢?我們這是在處理家事,你一個外人多管閑事還想着要倒插一腳,還牽扯到官府可就不好了吧?”
溫眠月抱着劍,劍刃半露不露尤見鋒芒,試着像女主平時擺出的那副英姿飒爽能吓倒旁人的拽樣,仰着頭,聲音高調:
“你管我是他的誰,反正我是要保護他的人,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誰要是敢傷害這位公子,我就把她切片做人生肉片拌菜吃!”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番話落在令華澤的心頭,卻又是讓他那雙深邃瞳孔泛起一陣波瀾。
他擡手抹去嘴角的鮮血,淨白的白袍上,綻放朵朵血花。
而他也好似不疼不癢一般,乖巧地待在輪椅上,靜靜地聽着。
注視着她張合的紅唇,以及說話的時候,系發紅繩上的鈴铛一搖一晃發出清脆的鈴聲,那雙水靈好看的眼睛還在一閃一閃,尤其明媚。
薛姿開口說道:“我們阿澤啊,生得這般好看,又乖巧又聽話,我又怎麼忍心傷害他呢?再說了,我有說過要傷害阿澤的話或者做過傷害他的事嗎?
我這個做後娘的,不過是想來看看自己的兒子過得好不好,這副病體情況如何了,還需不需要請大夫來幫着看看,或者缺了什麼藥材需要補的...”
“不過現在看來啊...”她冷着臉,來回掃視了他們兩眼,生生咽下那口未出的氣。罷了,若是這事讓上報官府最後讓老爺發現了...
溫眠月上前兩步,眼神挑釁地盯着薛姿:“看來什麼?你這毒婦還要想說什麼不要臉的話?”這惡毒婆娘要是接着編更讓人惡心的話,她可不介意把她的嘴撕爛!
“呵,我們啊,這就走...”薛姿将身後蠢蠢欲動的幾個壯漢帶走,和溫眠月擦肩而過的時候,還斜睨了她一眼,
“還請姑娘照顧好阿澤呢,好好養着,可别讓他...病死了。”着重“病死”二字,飽含狠毒和詛咒。
一群人就這樣撤了,連帶着将門外掉落的門闆也踩了好幾腳!
“哼!這婆娘!”溫眠月這才知道,原來令華澤的小院并不是本來就這麼破落淩亂的!而是有人蓄意破壞和搗亂的!
她正欲追出去,卻被身後的令華澤開口叫住了。
“姑娘。”
溫眠月擡起的腳一怔,回過頭來看他,“哎?”少女站在門外,隔卻屋内的暗黑,絲絲縷縷的橙黃光芒傾瀉在她的身上。
她的陽光笑容,相比起他渾身的冰寒,以及他身處的黑暗...她渾身上下,都是讓人渴求的暖意。
一絲病态而詭異的欲望之光,在他的眼底一閃而過。
“她”要走了嗎?
他怎麼可能讓“她”走。
但是如果,她真的要走...
溫眠月的身姿映入他的瞳孔,長風飄曳起她的長發、裙擺,一聲聲清脆的鈴聲随着她的動作響起。
下一刻,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她就已經跑到他的面前了,蹲了下來,從衣襟裡掏出全身上下被雨水污水浸泡過而唯一幹淨的帕子往他嘴角上小心翼翼地擦拭。
猝不及防地靠近,猝不及防地,用手觸碰他。
綿軟的指尖透過輕薄帶着少女清香的帕子點在了他肌膚。
這縷他剛剛還在渴求的光和溫暖并沒有離開。
來到了他的身邊,還在觸碰他...
她的長發落在他的腿間,黑色的發絲翩卷在他輕薄的白袍之上,随着她的動作而拂動。
盡管那樣的存在很輕柔,卻讓他的感官無限放大。
令華澤低眸看着她,呼吸意外地愈發低緩,放在輪椅手柄之上的手指微微捏緊。
“剛剛我就看見了,你被他們欺負得喘不上氣,咳嗽都咳出血了!你這白色的衣服這麼幹淨好看怎麼能擦血呢?怪浪費的,像這種帕子我還有好多條呢,這條就給你擦血用吧...”
溫眠月盡可能将聲音放得溫柔,平時她可沒這個好脾氣對待師門裡面那些個傻缺同門。
尤其是某個嚣張跋扈的女人,天天得空就跟她掐架,鬧騰得要死。但是令華澤不同,他有讓人想要憐惜的狗狗潛質。
看起來慘兮兮的,病弱又柔軟的。
瞧啊,這副淩亂可人的模樣,真是讓人不忍亵渎。她覺得他可比男主墨浮玉那貨好看多了。
難道是病弱加成了他的凄美值?
溫眠月甩了甩自己的腦袋,試圖将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甩出去。怎麼可以這麼想,人家病成這個樣子已經很慘了好嗎?
于是,令華澤看着她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愈發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