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翠紅第二聲喚,沈姝才回過神來,待翠紅靠近身過來,她勉強穩住心神,才沒讓自己癱軟在地。
她調整呼吸轉過身,迎面吹來一陣風,吹得她發絲亂顫,卻更平添了些嬌柔的美态。
不敢再多思,多想,她眉頭一皺,輕輕嗯了聲:“好,我知道了。”
聲音有些沙啞,聽得翠紅一愣,又見她眼眶紅紅,臉色蒼白,不禁心裡一驚。
“姑娘你這是…”她張了張嘴,眼看沈姝往前走,連忙跟上她。
急聲道:“姨娘眼下正發脾氣,姑娘你又這個樣,等會兒不論姨娘如何,說些什麼,姑娘你也别和她置氣,千萬别想不開啊…”
原來翠紅還道她一時難過,為了這門親事,被姨娘從中阻攔,在此地暗自神傷,所以不免見了,也心疼難受。
主仆二人越走越快,沈姝隻是含糊應了聲,又說:“不必擔心,我曉得如何的。”便不再回答翠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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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蘭香苑,不等她進屋裡,便聽到阿娘摔東西的聲音。
沈姝推開門那瞬,完全沒有地方下腳,滿地的瓷器碎片,像是被打劫了一番。
從小到大阿娘潑辣的性子,遇事不順便拿那些茶杯出氣,她早已習以為常。
很快聽到裡頭的聲音,而後對上怒氣沖沖的臉,阿娘像是要吃了她一樣,就差沒撲過來,扇她一巴掌。
“你這死丫頭,還真是越來越長本事了!”
“先斬後奏,背着我将那窮鬼招惹回…”
“不要臉的賠錢貨,枉費阿娘一片心血,将你個白眼狼拉扯大!”
“你這個沒良心的壞胚子…”
“不要臉的小娼婦…”
她的阿娘扭曲着嘴臉,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話,那樣中傷她這世上最親的人。
沈姝冷眼看着她歇斯揭底的發瘋。
可以說她們這對母女緣分,也是時候到了盡頭,就連敷衍一句,她也懶得做了。
沈姝冷聲道:“女兒和王秀才的事,阿娘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總之女兒心意已決,死也不會如阿娘意,嫁蘇老爺做續緣的。”
“阿娘要鬧的話,隻管鬧個夠,女兒便不奉陪了。”說着轉身要走。
張月娥拉住她,氣得放了狠話:“你這個死丫頭,你今日敢踏出這道門,阿娘就死在你面前,也不活了!”
沈姝被氣笑了。
她腳步一頓,慢慢回過頭來,張月娥還以為她怕了,面上露出幾分得意。
可誰知她算盤落空了,沈姝道:“阿娘何必呢?明知我不會聽您的話,這樣下去有甚意思?阿娘您若再逼女兒,女兒大不了也陪阿娘一塊,也死的幹淨,這樣兩不相欠,一了百了。”
“阿娘您說這樣一來,豈不是更好?”
張月娥聞言臉色大變,氣得胸口起伏,隻喘着氣:“你,你…”
眼看硬的不成了,她咬咬牙,又軟聲:“阿娘都是為了你好啊,乖女。”
“你這傻丫頭,難道忘了在甯江的苦日子?”
說到甯江往事,張月娥眼眶一紅,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畢竟那段在甯江的日子,過得雖清苦,可于沈姝而言,是她幼時難得的溫情。
那個時候阿娘還不像這樣,記憶裡的母女情,也比眼下不知好上多少。
隻聽阿娘絮絮叨叨,用甯江的鄉音,叙說着往事。
“阿娘吃的鹽比你吃的飯還要多,忠言逆耳啊,乖女。”
“你不愛聽這些,阿娘知曉你是一時迷了心竅,可往後你真和他過日子,要什麼沒什麼,山窮水盡的時候,才明白阿娘的一片苦心。
“阿娘是過來人,也年輕過,怎會不明白你女兒家的心思,當年若不是阿娘遇人不淑,也不會委身…”
什麼遇人不淑?什麼委身?
話音剛落,又欲言又止,沈姝對上張月娥眸光,似說漏了嘴,有些不自然的躲閃,在她眼裡一晃而過。
很快,她又換回了金陵的吳語,繼續道:“總之阿娘不會害你的,貧賤夫妻百事哀啊,乖女!”
“等到年老色衰,還剩下什麼?”
“男人靠不住,唯有銀錢傍身,才是最穩妥的。”
“你嫌蘇老爺歲數大了點,可你這丫頭也不想想,歲數大也有歲數大的好,他一個半截身子入黃土的老東西,心有餘而力不足。”
說着,看了看沈姝嬌花一樣的臉。
後面越說越不像話:“你要真的嫁過去,頂多伺候一下,指不定連身子也不必破,等他兩腿一蹬,蘇家偌大的家業,還不是你這丫頭的。”
盡管張月娥說得天花亂墜,可沈姝隻是心裡冷笑,她一聲不吭聽着,任由張月娥說破嘴皮子,心卻像磐石一樣,早已飛到了王秀才那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