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冷淡漂亮的臉上罕見掀起些異樣的波動。似惱怒異常,又似慌亂萬分。
沈鮮鮮盯着他,表情無害,“我沒說什麼,造謠誰不會。”
李逍素來不是與人争端的性子,亦是從未有人如此這般口不擇言地挑釁過他,當下竟一時愣住。
似乎被她氣到了極點,半晌,卻也隻是沉沉重複了一句“不可理喻”。
非常的沒有攻擊力。
李逍這樣的人生生被她激怒,沈鮮鮮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盯着那張微微泛紅的臉,竟怪異地品出幾分趣味來。
“我是過來工作的,請你站在上級的立場一視同仁地看待我。”沈鮮鮮清了清嗓子,歪頭看他,“不要太關注我的私生活。”
“你最好知道你是來工作的,也請你站在員工的立場端正你的态度,”李逍神色恢複如常,冷言道,“不要以上班之名,在公司招貓逗狗,影響工作氛圍。”
李逍說罷不再看她,步履款款,揚長而去。
李逍為人嚴謹,在工作上更是要求甚高,說一句嚴苛都不為過。
第二天下午國風組針對國風禮服裙那個項目有一個讨論會,這個項目沈鮮鮮沒有參與,但是作為國風組的一員,開會的時候也去充了個數。
國風組一共出了兩個設計方案,會上,都被李逍不留情面地給否掉了。
“我不覺得這是光唯可以對外展示的設計水平。”李逍将那兩個方案犀利點評一通後,隻留下這麼一句話。
沈鮮鮮一直沒說話,這兩個設計不是她做的,她沒什麼立場跳出來說話。
而且,說句實話,雖然李逍不留情面,但站在一個設計師的角度,他指出來的每一個點都不是空穴來風無理取鬧。
這個品類偏高檔,受衆定位在二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的女生,沈鮮鮮盯着現有的那兩個設計,在心裡搖了搖頭,正如李逍所說,為了設計而設計,元素太多,沒有重點。
每個設計師都有每個設計師的風格和偏好,比如沈鮮鮮,就是典型的“大刀闊斧”型選手,抓大放下,重剪裁,對一些小細節反而沒那麼在意。
李逍否完他們的方案就出去了,國風組被總監留下來繼續開會,剛被大boss冷暴力一通,氛圍一時沉悶。
“這已經是被否掉的第二組了。”身側一女同事小聲道,“你沒來之前,嘉怡和紛紛出過一組,被批得更狠,現在我跟周婉的也被否了,都快輪一圈了。”
總監跟組長讨論總結了一下李逍提出的幾點要求和意見,最後道,“周婉和夢麗你們根據咱們會上的讨論結果繼續優化現有的兩個設計稿,鮮鮮,正好你手上現在不忙,你也出一版吧,後天一起交給我。”
沈鮮鮮沒有拒絕,欣然應允。
沈鮮鮮工作的時候和摸魚的時候完全是兩個狀态,回到工位上就開始翻閱資料、畫草稿,專注到近乎沉迷。
周圍人低聲竊竊交談,沈鮮鮮像聽不到,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好似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将她自己隔了起來。
作圖作到興頭上,到下班點也不願意中斷,想着再畫一會兒再走,怎料塗塗改改畫畫,時間像加了速,再擡頭,已從更深露重畫到了魚肚白。
沈鮮鮮頂着兩個熊貓眼伸懶腰,意識到自己加班一個通宵也是吃了一驚。
好在結果她是滿意的——原本的計劃是完成一個設計稿,沒成想原有的想法畫完後,腦中卻又冒出來另一個,兩個設計風格迥異又各有特色,沈鮮鮮取舍不下,幹脆都畫了出來。
沈鮮鮮将圖紙文件打包發給組長,在他們所有人上班之前,她自顧自下班回家補覺去了。
次日下午,一共交上去四張圖,周婉和于夢麗優化過的那兩張,還有沈鮮鮮廢寝忘食趕出來的兩張。
總監遞過去的時候沒有特意署名,李逍拿到那四張圖審視片刻,望見其中兩張,那雙沉靜冷淡的眸子裡終于有了些波瀾。
兩張設計圖被他挑出來,李逍道,“這兩張誰做的?”
“沈鮮鮮。”總監如實道。
李逍指尖微微一頓,看過來,“兩個都是?”
總監并不意外李逍的意外,因為這兩個設計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風格迥異到不像出自一個人的手筆。
一個含蓄内斂,淡雅溫婉,一個配色活潑,性感跋扈。
但偏偏,看似背道而馳,卻又在某一點殊途同歸,都畫龍點睛般扣了題。
那雙沉靜的眸子久久地審視着兩張圖紙,神情專注,又有些複雜。
總監看着李逍,卻是暗暗舒了口氣,看來這次是過關了,她想。
想到李逍一直對沈鮮鮮有偏見,總監頓了下,借此機會順勢道,“鮮鮮還是很厲害的,鮮鮮以前在星奇做過,設計出好幾個爆款。”
李逍沒說什麼,半晌,隻是淡淡道,“下午開個會吧,讨論一下細節。”
“哎,好嘞,”總監道,“我去安排一下。”
李逍這邊有了指示,衆人自然不會不識相,隻是周婉看着那兩張圖,幽幽說了句,“圖紙效果确實不錯,但對剪裁的要求有點高,成衣真的能達到這個效果嗎?”
沈鮮鮮淡淡笑了下,答得笃定,“可以的。”
周婉不置可否,“你試過?”
“還沒有,”沈鮮鮮坦然道,“不過以我的經驗評估,我有這個信心說出這句話。”
“那就好,”周婉聳聳肩,“我隻是提出我的疑問,謹慎為好。”
沈鮮鮮點點頭,沒說話。
會議結束,沈鮮鮮回了工位,盯着電腦界面有點發呆。
不管對方是基于什麼心思提出的這個問題,但她也不得不承認,這的确是一個比較大的問題,設計圖再完美如果不能落到實物上,那無疑是空中樓閣。
原本她是有這個經驗和信心的,被這樣明明白白地一強調,突然就有點沒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