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酥是好東西,薛桂花吃了兩塊說什麼也不要了,說好東西不能一下子吃完。
經曆過饑荒年代的人,想法是很難改變的。
謝晚棠也不強求,把桃酥包好要放起來。
薛桂花猶豫了下,遲疑道:“你哥他也很久沒吃過桃酥了。”
一般人家省吃儉用一年,過年才舍得買包桃酥,還要全家一起分,平時這種不過節的日子,根本不可能去買桃酥吃。
謝家過年買的桃酥,都是謝老太太、謝老爹和謝建國吃了,謝老太太疼孫子,謝建國吃得最多,而謝晚棠和薛桂花從來都撈不着吃。
謝晚棠看着她娘臉上的皺紋,歎了口氣:“娘,全家都疼他,不差你一個,你要多疼疼你自己。”
薛桂花怔住,喃喃道:“疼我自己?”
謝建國連一口窩頭都不舍得給她,她不但不怨兒子,還時刻記挂着兒子。
謝晚棠也沒辦法一下子改變薛桂花,在這個家裡,薛桂花早已經把自己活沒了,仿佛活着就是為了丈夫、為了兒女。
謝晚棠抱了抱薛桂花,給她一點點力量。
薛桂花回過神來,突然反應過來:“可是你爹要是非把你嫁給王二家怎麼辦?王二家出的彩禮可高。”
謝晚棠挑眉:“那可由不得他,娘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我有辦法。”
東間裡謝老太太估計是罵累了,也沒動靜了,謝晚棠把桃酥藏起來就上炕睡了。
體力勞動真的累啊。
晌午睡得出了一身汗,謝晚棠感覺手心裡蟄得疼,仔細一看,原身皮膚嬌嫩,上午用右手薅草的時候,大拇指和食指的關節處跟草摩擦多了,皮被磨破了,汗發鹹,蟄在傷口上就疼。
謝晚棠去院裡打了井水把手上的汗沖幹淨晾幹,又回屋裡找了塊破布條把左手大拇指和食指包好,提前做好準備,下午改換左手拔草,讓右手擦破皮的地方長長好。
謝晚棠下地的路上恰巧又碰到傅青甯,傅青甯臉色比晌午那會兒還差,路過她身邊的時候,瞪了她一眼,使勁哼了一聲,然後屁股特别用力地一扭一扭地越過她走到她前面去了。
謝晚棠不但不生氣,反而有點想笑,傅青甯也19了,可這行為,卻還像個小學雞一樣。
中午吃了餅子和桃酥,過晌下工感覺有勁多了,就是熱的慌,蹲着也累,仿佛回到了學生時代的軍訓時光。
太陽要落山了謝晚棠才下工回家,謝老爹早就回來了。
中午謝晚棠一通鬧,本以為謝老太太跟謝老爹一頓添油加醋後會腥風血雨,沒想到謝晚棠一到家就看到一桌子好飯。
說是好飯,是相對于那個年代來說的,其實不過就是沒了瓜幹,全是二合面餅子,菜裡邊也摻了點肉絲。
謝晚棠幫着端飯的時候,薛桂花皺着眉頭,朝她使了個眼色,謝晚棠立馬明白,這是謝老爹去王二家談成了。
吃飯的時候,沒人提中午那茬,謝老太太、謝老爹和謝建國都一臉美滋滋像要過年了似的,謝晚棠心底嗤笑,拿了兩個二合面餅子,自己一個,放薛桂花碗裡一個。
如果她不給拿,薛桂花絕對不會自己主動拿的,這個家已經給她輸入了滿滿的奴.性。
吃完飯,謝老爹大老爺一樣往後一靠,朝謝晚棠努了努下巴:“二合面餅子好吃吧!”
謝晚棠淡淡:“湊活吧。”
謝老太太翻了個大白眼,謝老爹倒是不惱:“等你嫁給王二的小兒子,白面饅頭也是吃得的!”
這年代白面饅頭雖然沒桃酥那麼稀罕,但也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
謝老爹自以為拿出了必勝法寶,沒想到謝晚棠都沒猶豫,直接道:“我不嫁。”
謝老太太罵道:“這麼好的條件你不嫁?你個死丫頭片子要上天啊你!”
謝晚棠瞥她一眼:“你覺得好你嫁呗。”
謝老太太氣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汪洋,你聽這小死蹄子說什麼混賬話!你還不給我揍她!”
謝老爹皺眉,使勁敲了敲煙袋鍋子,試圖一錘定音:“這事由不得你!彩禮我都收了,你不嫁也得嫁!”
謝晚棠譏笑一聲:“反正我不嫁,既然你收了彩禮,你就嫁過去吧。”
謝老爹中午被王二留下吃了飯,過晌喝得微醺美滋滋地回來就聽老娘說謝晚棠長本事了,敢罵奶奶砸哥哥了,謝老爹還不信,如今被謝晚棠這個桀骜不馴的模樣一激,從炕頭摸起笤帚旮沓就朝謝晚棠打過去。
謝晚棠坐在炕沿上,靈活跳下炕,穿上鞋就往外跑。
跑到門口聽見謝老爹哎呦一聲,回頭一看,老頭子下炕急了,整個人趴在地上,摔了個狗吃屎。
謝晚棠撇撇嘴,循着記憶中的路線,朝支書傅餘年家跑去,謝老爹落後20多米,手裡還拿着笤帚旮沓跟在後邊邊罵邊追。
謝晚棠跑到支書家的時候,支書媳婦和她閨女玉秀正坐在大門口說話。
“我找支書大爺。”
傅大娘愣了下,指了指屋裡,謝晚棠直接跑了進去,傅大娘才回過神來:“哎哎,屋裡有人——”
謝晚棠沖進亮着煤油燈的東間,就看到支書傅餘年和傅青山兩人正在炕上喝酒,桌上還擺着幾碟小菜。
傅青山怎麼也在這兒?
謝晚棠正納悶呢,支書看了一眼傅青山:“你叫晚棠來的?”
傅青山也愣了下,搖頭。
“嘭”一聲,謝老爹黑影裡沒看清,一下子撞在了家門上,“哎呦”一聲,一手拿着笤帚旮沓,一手捂着腦門跌跌撞撞沖進來。
傅餘年有點摸不着頭腦,傅青山今晚來找他說結婚的事,聽到傅青山說要和謝晚棠結婚了的時候,他已經很驚訝了。
沒想到這邊剛聊完,謝晚棠和她爹就過來了。
謝晚棠把氣喘勻:“支書大爺,毛主席是不是說了新社會婚姻要雙方自願,不允許像舊社會那樣強買強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