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鸢從黑暗中猛然睜開眼。
刺鼻的氧氣湧入肺部時帶着一股窒息後的酸痛感,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安全屋,四周一片靜谧,隻有日光隔着窗簾照射到屋内。
灰狐遞給她一杯水,見她沉默了許久,他率先開口:“又失敗了?”
“嗯。”卿鸢低低地應了一聲,聲音被深海壓得沙啞。
灰狐半眯起眼睛,實在是不解:“你到底在恐懼什麼?”
“…”卿鸢沒有回答,隻是垂着頭擦去臉上的汗水。她的手指不住顫抖,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在控制自己不去回想。
灰狐見她不說話,少了幾分戲谑,多了幾分認真:“沉船反映的是你内心真正的掙紮和矛盾。你必須找到你在抗拒什麼,否則你就算再繼續嘗試,也隻會被踢出來。”
卿鸢擡起頭,眸子中全是茫然:“我不知道。”
“那就先從你害怕承認的開始。”灰狐幹脆蹲下,和她視線平齊,“你害怕什麼?害怕失敗,還是害怕失敗後的失去?”
卿鸢被他戳中要害,情緒劇烈波動起來:“失去?我還要失去什麼。”
“冷靜點。”灰狐歎了口氣,“你這個反應…你自己應該也知道,繼續封閉自己,隻會讓你失去更多。沉船排斥你,不是因為它拒絕你,而是因為你拒絕自己。”
他的話讓卿鸢的耳朵嗡嗡作響。她愣了一瞬,強迫自己移開目光:“所以你有什麼好的解決方案?”
“解決方案?”灰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簡單得很:接受你無法掌控一切的事實。沉船想看到的,不是你有多強,而是你願意多坦然。”
卿鸢沉默片刻,站起身,将水杯丢回給他:“聽起來簡單,但你也知道,不是那麼容易。”
掃了一眼通訊器,她起身走向門口:“我還有别的事情要做,先走了。”
“去哪兒?”
“艾琳莊園。”卿鸢的語氣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莉莉的婚禮就快開始了。”
灰狐望着她的背影,啧了一聲:“連自己都沒搞清楚,還想着去幹涉别人?”
“閉嘴,灰狐。”卿鸢頭也不回地說道。
外面的陽光明亮得刺眼,整個大廳被裝飾得金碧輝煌,
卿鸢站在外面的台階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通訊器的邊緣。灰狐靠在旁邊,目光懶散:“你到底是來幹什麼的?看起來不像是祝福她的樣子。”
卿鸢無法否認她确實不看好這段婚姻,但她的猶豫更多來自于莉莉的态度:“我隻是不知道她會不會真的高興見到我。”
“小孩子吵架,不至于真絕交了吧?”
卿鸢沒有回答,而是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踏上台階,推開了門。
大廳裡,莉莉站在角落,正在對婚禮的流程做最後的确認。
當她轉過身,看見卿鸢的身影時,明顯怔了一下。眼底的疲憊被瞬間的驚喜沖散:“小鳥,你來了。”
“嗯。”卿鸢微微點頭,順勢把目光落在她的裙子上,沒有直視莉莉的眼睛。
莉莉朝她走來,語氣輕快了幾分:“我還以為你會躲着不回來呢。”
“其實…”卿鸢的語氣帶着幾分勉強的輕松,“隻是…我不太适應這種場合。”
莉莉盯着她,笑了笑,語氣帶了點懷念:“是啊,你向來是不喜歡的。”
“别笑話我了。”卿鸢臉上掠過一絲不自在。她擡眼看向莉莉,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
莉莉的笑容漸漸收斂,目光柔和了一些:“你是想說什麼嘛?”
“莉莉…”卿鸢的手在衣擺上攥了一下,聲音有些發緊,“這件事是真的沒有更改的可能了嗎?”
莉莉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恢複成平日的端莊,聲音低了幾分:“卿鸢,這件事我們已經讨論過了。”
“可你明明…”卿鸢咬了咬牙,仿佛要用盡全力才能把話說出來,“明明不想的。”
莉莉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她低頭靜默片刻,再擡起頭時,眼神裡多了一絲冷意:“你是不是覺得我沒有好好争取過?卿鸢,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但最後的選擇,不得不這樣。”
“可是——”
“可是你什麼都沒法改變。”莉莉打斷她,聲音裡透着一絲疲憊,“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真的很累了。我不想再重複這個話題了,好嗎?”
卿鸢的胸口像是被人猛地擊了一拳,氣息一下子變得紊亂。
她望着莉莉,聲音有些沙啞:“你就甘心這樣?”
莉莉的眉頭皺了起來,壓抑的情緒逐漸轉化為惱怒:“卿鸢,你是不是覺得你站在一個道德高地?你覺得質問我、勸我放棄能解決什麼問題嗎?你根本不明白,作為家族的一員,我沒有退路!”
“但這不是你想要的!”卿鸢提高了聲音,情緒也跟着激蕩起來,“你隻是…隻是為了所謂的家族榮譽和前途犧牲了自己!”
“那你呢?”莉莉目光直直地盯着她,“你又做了什麼?你改變了什麼?除了站在這裡指責我以外,你又能給我什麼選擇?”
這句話像一根尖刺紮進了卿鸢的心,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兩人之間的空氣凝固了。
莉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轉過身:“我很高興你能來,但别再讓我聽見這些話了。”
卿鸢站在原地,望着莉莉離開的背影,手指微微顫抖。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空無一物的掌心。
她想握住什麼,卻發現什麼都抓不住。
灰狐看着像是丢了魂的卿鸢,眉頭微微蹙起:“沉船的最後期限迫在眉睫了,你現在為了别人的婚禮這麼頹喪,甚至當事人都覺得你多管閑事。卿鸢,你的時間真的經得起這樣浪費嗎?”
卿鸢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灰狐的聲音低了幾分,帶着一絲惋惜:“你有沒有想過,在你的生死關頭,關心别人的選擇,還要被罵…真的值得嗎?”
“值得。”卿鸢的回答沒有絲毫猶豫。她擡起頭直視灰狐,眼神中透着近乎固執的堅定。
灰狐歎了一口氣:“你知道她不會聽你的。你也知道,你無力撼動她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