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姜澧這廂,多的是人對皇帝連日來的一系列動作充滿疑慮,哪怕是他身側的近臣沈靖平也頗感不安。
雖然事先他還是遵照皇帝的意思,準備了那道痛斥朝臣嫖宿行徑的奏疏。
沈靖平是五年前赴西北投奔的肅王,這短短五年比起許多尋常人的一生都來得跌宕,大風大浪一起蹚過來,對自己追随的這位主子,沈靖平可以說知之甚深。
肅王是不臣之人,不臣——即要做王者,自少年時就有大圖謀,所以高瞻遠矚,無論在沙場上作戰,還是在朝堂中布局,往往能先人一手。可其人心性不定,又兼具乖戾多疑、睚眦必報的一面,對付東宮黨羽的手段之殘暴,就是他們這些一路追随肅王到帝阙的舊人,亦罕有不為之惶惶的。
好在還有崔珑這個人在。
——沈靖平最初是這麼想的。
在西北時他就曾見過崔珑,崔珑曾奉皇命前來西北與肅王一起攜手共戰,在崔珑面前的肅王,變得有些不一樣……
做謀士的,既要洞燭幽微,也要膽大心細,觀察到的蛛絲馬迹多了,攏在一處就不再是細枝末節,而足以拼湊成一個不為人知的真相:崔珑是姜澧的心上人。
恰好,崔珑又是一個由世家教養出來的君子,更難得的是有仁心。
他以為,隻要有崔珑這麼個人存在,總能牽制皇帝幾分,不至于未來哪天當真發展到一個不可收拾的地步。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見縫插針屢屢撺掇皇帝和崔珑之事。
最後皇帝冊立了崔珑為後。
自有了皇後以來,他這個明眼人也看出皇帝的性情和行事手段都和緩了許多……
這證明他的想法是對的。
隻是他沒想到皇帝會讓崔珑進入乾化宮參政,看情形還大有讓這位皇後臨朝稱制的趨勢。
難道皇帝不做暴君,就是被美色所迷的昏君?
崔珑對皇帝的影響是否太大了?
沈靖平也禁不住懷疑起自己最初的判斷。
他想問,卻又比任何人更清楚此人是皇帝的逆鱗,不能輕易開口,隻有在為皇帝講讀經籍時,故意将思慮擺在臉上,希冀皇帝施舍一二目光。
這日皇帝心情不錯,總算有閑心側目多看他一眼。
“有什麼話,說吧。”
“臣近日有幸閱覽了皇後殿下的幾道批示,其實比起内閣送上來、要您做最終裁決的中樞機要,更麻煩的是各個地方送到帝阙的要務,皇後知道如何處理地方上的苗事和水上盜賊本不讓人意外,畢竟先前他就有與這些人作戰的經驗。可殿下分明沒有在地方上任職的經曆,卻是連水利、農業、鹽竈……均有所涉獵,看待問題往往能精準切入要害,即使讓鑽研水利多年的老臣來判斷,也以為皇後的想法大有可取之處……”
皇帝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沈靖平抛出自己最想說的那句話:“皇後殿下具有此等才能,不知将來會在朝堂上揮灑幾分?”
“或許……”皇帝沉吟一聲,“比你們任何人畏懼的程度都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