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的鈴聲剛響了一遍,教學樓裡的學生魚貫而出,喧嚣吵嚷,卻傳不進屋子。
休息室是落日與雲層鋪成的黃昏,绯紅熱烈的塗滿了整個窗戶,這裡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牧秋雨站在阿媛的面前,低垂的視線照不進光亮,黑的徹底。
她還踩着高跟鞋,極細的鞋跟釘住施暴者的影子,薄唇間吐出的聲音在人的耳朵裡無限放大。
“我遲早要讓她哭着跪着,求我饒了她。”
“所以你現在是要哭着跪着求我嗎?”
這極度相近的兩句話同時出現在陸甯的耳邊,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沿着她的脊髓細細密密的炸開。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牧秋雨會這麼快就将這句話送還給阿媛。
所以牧秋雨當時才要攔住沖出去給阿媛點教訓的自己。
這是她的計劃。
她怎麼會有這樣稠密的計劃。
夕陽擦過雲彩,像火一樣燒着了起來。
阿媛哭着的眼睛裡瞬間鋪滿了恐懼感,她被迫擡頭仰望着牧秋雨的視線。
春日溫暖,而她卻在這雙瞳子裡墜入冰窖。
阿媛猛然意識到,牧秋雨是知道她們的計劃的。
她主動走了進去,等的就是這一刻。
自己的嘲諷、戲弄,像是回旋镖一樣,統統飛回來紮在了自己身上。
阿媛從沒想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一天會返回過來,恐懼瘋狂汲取着她過去的有恃無恐,成倍成倍的增長,瞬間填滿了她的大腦。
她不會被原諒了。
她要被處分了。
“撲通。”
也沒多強大的心理建設,一想到這裡,阿媛一下腿軟,跪在了地上。
夕陽如燒,墨綠色的裙擺緩慢的被風撩起一瞬。
那是牧秋雨穿着的裙子,同它的主人一樣,冷眼注視着這個不堪一擊的無趣對手。
而接着,一隻手朝那裙擺探了過來。
阿媛在自尊與父母的斥責中掙紮着,握住了牧秋雨的裙擺。
她還是存在着僥幸心理,想着是不是牧秋雨說這話的意思,是要她按照自己當初說的,對牧秋雨這樣做。
如果這樣做了,牧秋雨就可以原諒她,放過她。
溫度無法留在緞面布料上,那墨綠色的裙擺冰冷的貼在阿媛的手裡。
這一瞬,她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些即使知道被她關在廁所裡無望出來,卻依舊會拍門求饒的女生的心情。
她咬着嘴唇。
仿佛是因為聽過太多被她欺負霸淩過的女生的求饒,這句話在她嘴巴裡也說出的很快:“求,求你。”
而當自己剛剛說過的話由畫面呈現出來,牧秋雨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她的眼睛像是永遠不會掀起波瀾的潭水,黑暗而平靜,對上阿媛的視線,隻有演技拙劣的詫異:“同學,你這是幹什麼?”
“李媛,不要做這樣過激的行為!”教導主任見狀趕緊把牧秋雨拉開,接着讓李媛起來。
在老師們的角度看去,阿媛就是突然跪在地上了。
然後她好像意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慌亂的開始做出一切不顧尊嚴的事情,祈求牧秋雨的原諒。
除了飄在空中的那顆小球,沒有人聽到牧秋雨對阿媛說的話。
事情的結局,這三個人一人領了一個記大過處分,并在下周一升旗儀式通報批評。
太陽挂在最接近地平線的位置,夕陽燃燒殆盡,在天邊留下一層霧蒙蒙的光。
傍晚的校園裡幾乎就快沒人了,牧秋雨獨自走在回教室的路上,走廊的羅馬柱撥過她的影子,不厭其煩。
陸甯飄在牧秋雨身邊,心裡藏着好多問号。
直到牧秋雨回班收拾起自己課桌上的東西,她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宿主,您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是她們把你關起來的時候,你就知道了嗎?”
陸甯問着,就繞到牧秋雨面前。
傍晚的教室昏暗寂靜,那一枚滾圓的光像是無序的月亮,倏地在牧秋雨的視線亮起。
“你想知道?”牧秋雨停了下手裡的動作,很淡的瞥了向陸甯。
陸甯立刻點頭。
雖然她并不贊同這種以牙還牙的報複手法,但她實在是太好奇了。
可牧秋雨卻并不是滿足陸甯好奇心的人。
她不緊不慢的将書裝進書包,對陸甯提醒道:“陸零,是你打賭賭輸了。”
空曠的教室裡飄蕩着寂靜的空氣,少女的聲音平直而冷漠,将陸甯拒之門外。
陸甯身上的光頓時暗了一下,她意識到這件事牧秋雨并不想告訴她,事實上,她跟牧秋雨之間也還沒熟到什麼都說的地步。
盡管這天被塞的滿滿當當,可還是無法掩飾她們才認識了一天不到的事實。
她隻是看過牧秋雨的一生,又沒有真的跟她經曆一生。
陸甯的心驟然失重了一下。
她看着漠然收拾着東西的牧秋雨,很快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積極樂觀起來:“不過宿主很厲害了,懲罰了欺負你的人,還沒有影響比賽。”
“宿主可以把自己保護的很好。”
“你真這麼覺得嗎?”牧秋雨手裡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看向陸甯。
那雙眼睛太過銳利,黑漆漆的像是一把藏在暗處的刀。
陸甯并不明白牧秋雨這突然不悅的反問是為什麼,隻是她也沒想撒謊,弱弱的說出了心裡的擔憂:“如果宿主能不傷害自己就更好了。”
陸甯真的擔心,牧秋雨現在已經開始會為了報複,不惜主動走進已知的陷阱。
這并不是很好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她已經活的遍體鱗傷了,不好再受傷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