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道:“我說,我們要彈劾周壽,而後,你便走罷。”
陳昭深深将蘇曉看了看,沉沉搖了搖頭:“蘇大人,你們彈劾不了他的,那是周家啊,周家是開國的勳貴,那是周壽啊,二十七年,兵科給事中彈劾他,被貶了,三十一年,禮部主事彈劾他,罷官了,三十二年,禦史彈劾他,以受賄押入大牢,死在牢内。”
蘇曉推開了門,浸雨秋風撲到廊下,滿面冰涼。
“開國的不是周姓一家,開國的是每一個沖鋒陷陣的兵士,是每一滴染紅江水土地的鮮血,陳昭,人吃人的世路裡,我們要殺了吃人的人。”
連日秋霖初霁,卻依舊陰風陣陣,梧桐葉落滿庭。
千戶近前将門扇拍了兩下,又退到韓昇身後,書吏拉開門,韓昇徑直入室,将案前人一掃,亮出腰牌。
顧允看了一眼,紀遠志下獄後,這人即是新上任的指揮同知,韓昇。
韓昇道:“顧副憲,跟我走一趟罷。”
顧允道:“韓同知,你是為周文昭的案子來的?”
韓昇眯了眼冷笑道:“顧副憲這是哪裡聽來的?好耳報啊。”
顧允喝了口茶:“韓同知言過了,理所當然而已。”
韓昇在下首第一張椅子裡坐了:“顧副憲,我和你打開天窗說亮話,仵作驗屍,周文昭是被附子毒死的,他死前四日,顧副憲,你家下人,去藥材鋪裡買了附子。”
顧允道:“薏苡附子湯,那是我吃的藥。”
韓昇冷冷道:“煎藥的是制附子,你買了制附子外,還買了沒有炮制的生附子,生附子,有大毒。”
顧允看了他一眼,不言語。
韓昇冷笑道:“周文昭的相好晚玉,我的人去問過了,周文昭死前那段時日,不少次痛罵過你。”
顧允道:“韓同知,他痛罵我,不是他恨我,要殺我?”
韓昇晃了晃頭:“顧副憲,該是你更恨他,三十二年翰林院的宴會上,周總督不是險先害死了你?”
顧允道:“看來韓同知是鐵了心,要審我了。”
韓昇立起了身:“顧副憲,不想弄得不好看,就自己走罷。”
都察院的人已一窩蜂圍在了值房周圍,見顧允走出來,鴉雀無聲,齊齊别開目光,随即,又齊齊探了回去,人人悄然,惟獨孟海良擠了出去:“顧副憲,這是出了什麼事?”
顧允不言語。
孟海良向韓昇朗聲道:“祖宗成法,錦衣衛提人勘事隻憑駕帖,你有麼?”
韓昇冷冷一笑,袖中抽出一紙文書。
“駕帖!”
範綏撒開步子往正堂跑,一邊高聲叫道:“大人,錦衣衛的指揮同知韓昇,用駕帖将顧允拿走了!為了文昭的案子!”
拿着駕帖,就是正兒八經地提人審問,沒有把握,韓昇不會敢用。
周壽起身向外趕:“什麼時候的事?”
範綏急聲道:“就是方才。”
“我就知道是他!”周壽昂頭聳立,一雙眼都血紅了,“就是他害死了我兒子!”
“怎麼是他呀!”華老夫人屋内聞聲,兩手攀着桌沿,放聲号啕,“顧允!他怎麼這麼狠的心,要害死我們文昭啊!我們文昭,連個子嗣都沒有啊!那個短命鬼,就是恨我們文昭活得好好的呀!”說着跑出去,拽着周壽的袖子,越發撕心裂肺地尖叫:“老爺,當年宴會上,你讓他喝酒,怎麼不讓他喝死!讓他活到現下做什麼?活到現下做什麼!”
“我現下讓他死!”周壽一回身取下挂在架上的刀,神色比華老夫人還要癫狂,“我讓他死!”
周壽走了一會了,華老夫人仍坐在堂内,擡起頭,管家快步走了過來:“夫人,國子監的謝司業來了。”
火烈烈燒着,映出韓昇一張濃烈笑臉,他盯着鎖在刑椅上的人,兩手微汗,心也比平日跳得快了許多。
顧允的名頭他自然聽過,知道這是不可多得的厲害人物,連他們錦衣衛裡私下提及,都要色變三分。
可這麼個人,現下捏在他手裡。
隻要今日能讓顧允認罪,紀彬一定會厚待他,盧家父子,也會對他笑臉相迎,權勢,錢财,美人,他還有什麼得不到手?來日北鎮撫司,說不準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