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允“嗯”了聲,蘇曉挪過去了些,壓着嗓子:“是不是吃多了藥?”
顧允不作聲。
怕蘇曉不敢下手,午後,除了小葑端來的第一碗,還悄悄地又讓她煎了一碗,喝了一半。
“藥怎麼能随便吃呢?!”蘇曉見他不吭聲,登時火氣滔天,“這是兒戲麼?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都要疼得昏過去了,我若沒有及時趕回來,怎麼辦?”
顧允小聲道:“你怎麼回來了?”
蘇曉不作聲,默了會:“你為什麼要多吃藥?”
顧允不作聲,默了會:“你餓麼?”
蘇曉哼了聲:“你餓麼?”
顧允道:“找點吃的罷。”
蘇曉忖了忖,躊躇了:“我身為一個老闆,能随便去要吃的麼?”
顧允道:“要得灑脫一些?”
蘇曉點一點頭,起了身,才走過博古架,林子恪迎面而來,蘇曉一住腳:“林三爺。”
林子恪笑道:“邊上的涵碧軒已經收拾了,李老闆可以去歇着了。”
蘇曉笑道:“委實太麻煩了,眼下已很麻煩林三爺了,我同聞英在幽夢閣住一夜,明早就走了。”
林子恪笑道:“左右屋子多,何必擠着呢,聞英還沒歇下罷。”
蘇曉道:“還不曾。”
林子恪笑道:“正好,我看一看他,給他賠個不是。”說着看了眼梁善:“帶李老闆去涵碧軒。”
梁善擠出個笑:“李老闆,随我來罷。”
蘇曉跟着梁善去了涵碧軒,到了地方,門口好大的兩株松,月下碧綠得發亮。
林子恪在窗下坐了,溫言細語地開了口:“聞英,眼下好些了麼?”
顧允看了他一眼,不言語。
林子恪歎了口氣:“聞英,惦記我的人實在太多了,真真假假,我不得不防啊。”
顧允忖了忖:“你被人騙過?”
林子恪微微一笑:“我這人重情,舊日,他們說什麼,我就都信了,經得多了,眼下反倒連真心都不敢信了。”
顧允忖了忖,不接話。
林子恪又歎了口氣:“聞英,你待李平湖,倒是一片真心,我看着是很羨慕的。”
顧允道:“她救了我。”
林子恪“哦”了聲:“這是怎麼回事?”
顧允道:“我出身貧寒,本欲讀書入仕,卻連秀才也考不上,三次落敗,投湖求死,是她救了我。”
林子恪暗暗一笑,肅了臉色:“聞英,若是我,那時也會救你的。”頓了頓,“我還會好好待你,定不會讓你落下這麼難受的舊疾。”
顧允看向窗外:“我的病,是為年少時三餐無度,她待我很好。”
林子恪也朝窗外看去,笑道:“我園子裡的垂絲海棠,在蘇州可稱第一,聞英,我這裡這麼多屋子,唯有幽夢閣,從未有人住過。”
“林三爺,”顧允道,“看來你的園子裡,住過許多人了。”
林子恪頓了頓,才要開口,顧允擡手放下帳子:“林三爺,病中,招待不周了。”
“聞英公子好好歇着罷,”林子恪含笑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步子頓了頓,“聞英,你同李老闆初來蘇州,明日我帶你們逛一逛。”
蘇曉直直從床上坐了起來。
溜出涵碧軒,一路踮着腳尖走到幽夢閣,門沒栓,借着月色走過博古架,才往床上看去,帳子撥開了。
蘇曉步子一頓,顧允從枕上看來:“怎麼了?”
蘇曉道:“我就是來看看,嗯,胃脘還疼麼?”
“已好了。”顧允要坐起身,蘇曉連忙搖手,說着擡腳:“那我走了。”
顧允道:“看得清麼?把燈點上罷。”
蘇曉笑道:“月色明朗,看得很清楚的。”
顧允道:“路上小心,早些睡罷。”
蘇曉笑道:“知道了,你也早些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