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那時的莫遲冉來說,酒是個好東西,像止痛藥一樣。
她坐在階梯上喝着,不知身旁來來往往多少行人,她沒留意别人,那些過客也沒在意她。
時間慢慢流逝,天色全然暗下,行人少了,除夕夜人人都回家吃團圓飯了,而莫遲冉仍坐在階梯上喝冷酒。
路燈亮了起來,是她眼裡唯一的一點光。她想起了她曾擁有過的另一束光,記憶的閘門被拉開。
她好像從出生開始就一直被莫天竹家暴,小時候她不懂為什麼父親要打她,可媽媽懂,她非常恨人面獸心莫天竹騙她感情,不停傷害她,所以一直想要逃出那個家。
可每次似乎都是因為莫遲冉她最終都沒能逃掉,後來她就瘋了,被莫天竹關在雜物間裡打她也不會哭也不會鬧,更不會逃了。
後來莫遲冉慢慢長大,莫天竹便更變本加厲地打她,他不怕她告狀,因為他是學校的老師,在外面他僞裝得很好,一副正人君子,好丈夫好父親的形象。
莫遲冉就算是告訴了老師,那些和他打過交道的同事,也無濟于事,沒人相信她說的話。他們隻看見了表面,被輕易蒙騙。
莫天竹每天在學校監視着她,她要是有告狀的迹象晚上回家就會被他打得更慘,甚至還可能遷怒到媽媽身上。
她一年四季都穿着長袖遮手臂上的傷,性格孤僻,身邊沒什麼朋友。同小區的鄰居都誇莫天竹是個好男人,妻子瘋了還不離不棄,更是對女兒體貼關心至極。
莫遲冉比所有同齡人都要更早熟,她知道莫天竹對她做的都是不對的,她要想方設法帶媽媽逃出他的控制。
同層對面那戶住着個哥哥,莫遲冉聽說他是警校生,覺得他會相信自己說的話。要是他是個正義的人一定會幫自己,于是每天都在期盼着那個哥哥回來。
可惜哥哥是個孤兒,不常回家,每次回家還都是周末,這種時候莫天竹在家裡所以她不敢輕舉妄動。
家裡樓下停着輛摩托車,莫遲冉發現是那個哥哥的,隻要他回來的時候車就停在下面,于是她每天就在窗邊看樓下,等着那輛摩托車來。
其實她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孩子,對于莫天竹的暴力十分懼怕,但因為媽媽她要努力挺過。
那個時候她最怕的就是落日了,到了落日時分,黑暗就要降臨,莫天竹就可能變得殘暴。
媽媽極少數時候會清醒,這種時候她總是會哭,她看着莫遲冉身上的傷無能為力,隻能為她準備冰塊幫她在身上淤青上冰敷。
莫遲冉喜歡她清醒的時候,她喜歡能幫她止痛的冰塊,讨厭太陽落下的時候。
那時候天真,她會傻乎乎地想,要是能用冰塊把太陽給封住,是不是它就落不下去了,莫天竹就不會打她了。
可她到底是做不到冰封落日,改變外界因素,隻能靠自己突破。
那年她十二歲,媽媽再也沒清醒過了,她懷孕了,肚子一天一天大起來了。
莫遲冉覺得那不是她的弟弟妹妹,和她一樣,那個孩子也會成為媽媽的拖累。她想讓媽媽流産,被莫天竹發現了,打得她半死不活,足足半個月沒讓她出門。
後來她學乖了,她在等,等一個時機,可是上天總是不眷顧她,大年三十的晚上,媽媽難産和肚子裡的孩子一起走了。
莫遲冉來不及傷心,被莫天竹當成發洩對象暴打,她拼命逃出門去,可還是被莫天竹抓住了。
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會死在莫天竹手裡,好在那天過年陸懷陽回來了,他救下了她,把莫天竹關進了警局。
再後來就是田海月的屍體被找到,莫天竹罪加一等,進了監獄。
他殺人的事被傳得紛紛揚揚,罵他是披着羊皮的狼。盡管莫遲冉身上有他家暴的痕迹,但因為死去的是她的朋友,他們便惡意猜測她也是莫天竹的幫兇。
陸懷陽看她沒有了親人,覺得她可憐,把她帶回了家當妹妹對待。
他會給她買好吃的,經常回家陪她,會帶她去醫院檢查傷口,讓她身上不再有傷疤。
她以前的名字叫莫莉,是媽媽取的,哥哥幫她取了第二個名字,叫莫遲冉。
“姓莫是跟母親姓,遲是遲到的意思,冉是冉冉升起的冉。寓意是不要怕,太陽遲早會升起的。”陸懷陽告訴她。
從此以後大年三十那天就是她的生日,陸懷陽會精心為她準備驚喜,每年都是,直到他也消失,離開了她的世界。
莫遲冉回過神來,臉上已全是淚痕。她想哥哥了,也想媽媽了,她好像醉了。
天邊突然綻開一束煙花,絢爛光彩,莫遲冉想分享給他們看,便拿起手機打電話給陸懷陽。
一打過去對方就接通了。
“阿冉,我正好要打給你呢!”傅良意的聲音傳來,“你看見煙花了嗎?”
“看見了。”
短短三個字,傅良意聽出她的聲音不對,急忙問她:“你哭了嗎?”
“嗯。”
“為什麼哭了?”
“我想你了。”
“你現在在哪?你等着我,我馬上過來。”他語速有些快,像是很着急的樣子。
“在小區門口的公園。”莫遲冉說。
“好,你在那乖乖等着我。”
“好。”
電話挂了,莫遲冉看着手機眼神有些迷離,覺得剛才發生的一切好不真實,她真的打通了哥哥的電話嗎?還是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