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沒有去見她。”
約好了的,在元宵那一日再相見。
不想、毀約。
“所以請你,用我的身體去見她……”
“附身?”
“把手……伸過來……”祈願者已不能再堅持多久。
明碎夜将手伸了過去。
觸碰瞬間,眼前如黑花飛散,血黑色的、蝶翼似的碎片向她湧來。
待雙目重回清明之時,眼前的人已經消失,連灰燼也沒有剩下。
她的一切都化作了最初,也是最後的一次施法,“蛹縛術”。
那是一種邪術,能奪走他人的身體、靈魂的力量,化作一層殼縛于自己身上。一層僞裝的殼。
讓一個人在一段時間内變成另一個人。
時限取決于施此法時使用的力量。
雖易作他人,自己也受到束縛。
有比此法更佳的奪舍之法,但若不是想施加于人,而是想施加于己,以祈願者所剩下的力量,也隻能用這“蛹縛術”了。
明碎夜看自己的雙手,已經變得枯瘦。
撫摸自己的臉龐,一半的臉上有從前在大火中留下的蚯蚓般的痕迹。
有如幻術一般,身形、臉龐都變了。
她也接受了一部分祈願者留下的記憶。
祈願者是這山腳下城中的一個乞兒。
而要見的她,則是山上的修行門派裡一位修行者。
……
一月餘前,曾令天下懼聞的邪王再出世的消息傳遍各大門派,可當年誅殺邪王的那位早就作古。這座山上門派也是名門,掌門也令幾個内門弟子下山探聽消息,那次雖未尋得什麼線索,到山下去也各得了些樂趣。
便是在那次中,二人初識得。
那時其餘諸弟子因打探之事弄得一處集市内一片狼藉,便按往常留了他們那位大師姐下來處理後事。
也不知是從何時起,這樣的事便專留給“蘇婉容”大師姐了。
她是師姐,也是有些旁人口中“不過就占了個早入門”的。
她熟練地把事做好,還注意到了一個受傷的小乞丐。
因她的幾個師弟師妹鬧市追“兇”,也傷到了這小乞丐,如今正一瘸一拐走在邊上。
她上前去,要向那小乞丐說聲歉,到面前卻被那擡起來的一張臉給吓到了。
“你……”她很快收了那顆驚訝之心,
“先前我的師弟師妹不慎傷到你,這是山上的靈藥,你把它給塗了,過上一日多傷就會好的。”
那乞丐身上還痛着,剛才嘴裡還小聲罵罵咧咧,這幾日接連不順想着賴活倒不如好死了,這回有個山上的“仙女”道歉還送藥,都覺得自己是死前亂想了。
一時也不用上平時那坑蒙偷騙時裝出來的低頭做小的話,
“我定是大白天見鬼了!”
蘇婉容不知為何這乞兒突然來這一句,
她搖了搖頭朝她,
“我不是什麼鬼,你收下這個。”
乞丐這才被驚到了一般,猛往後退兩步,差點把自己絆倒,這一下身上更痛了,鑽心疼隻得憋在心裡,臉上堆笑道,
“哪裡敢收真人您的藥呢……”
誰曉得收了這些“高人”的東西後頭會不會被找麻煩,誰曉得這些人存的是不是好心,又不是沒吃過虧。
“可,”看這乞兒而現在的臉色,“你身上現在很痛吧?”
“一點小傷小痛,就不勞您費心了。”怎麼還不走,要是再不走——
再不走自個就真收下這東西了。
這是好玩意兒吧?這真人,不騙人吧?
這玩意兒到哪家鋪子能換些錢呢……
那一家太奸,那一家說不定壓根不認得這好玩意兒——可自己也不認得,不知道價值幾何。
要是換了錢回去那乞丐窩還得藏起來,不然被其他人發現,自個能剩多少就不好說了。
“您、您這藥都能買上一根上好的人參了吧?這東西哪叫人好收呢,”
想知道到底價值多少,這個時候心裡已經在想着管是騙不騙的是不是真的先拿過來再說了,
于是賣起可憐來,“我們這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沒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今天雖然被‘踩了一腳’也是好運澆頭呢!”
蘇婉容明白了。
遂從袖中掏出一小袋來,“那你拿着這個去醫館裡,早些去瞧,不然會落下病根來的……”
這倒叫小乞丐有些不好意思了,臉紅了一下,很快又沒了,幹這一行,臉皮不厚怎麼行。
覺得不好意思,隻是一下就被看穿了,不是因為别的。
乞兒想的是還要再多說幾句,叫這真人聽得開心些,然後才套出那藥值多少錢來呢。
人不可貌相,這位真人不像她看起來那樣不知世事。
這會子倒有些糾結了,是要藥還是要錢?
要是那藥換來的錢比袋子裡的錢多得多呢?
“嗯?這個,你也不要嗎?”
一聽這話小乞丐有些急了察覺自己想得有點兒久了趕忙說“還是早點好了好,早好了好,我回去就把您的藥給抹上”。
于是從蘇婉容那裡恭恭敬敬接了藥。
既然對方已經拿了藥了,那蘇婉容這個大師姐也就沒什麼要繼續留在這的了——
不過離開集市後她想起一事,她的樸還丹不夠了,分發于她的時候便少了,這種事她從小就知道不必去與師父、長老等說了,因為說了也無用。
“你是大師姐”、“丹藥緊缺,下次你多取些便是”、“此等小事也來攪擾”……得到的不過那些話。
樸還丹隻是普通靈丹,又怎麼會緊缺呢……
隻有自己多費時費力煉了,煉制這丹其中有兩種藥草是在山下這城裡也能買到的普通藥草,下次得允下山不知是何時,既今日來了就速去買了回山上罷。
便是在一家藥鋪内,又碰到了那個正一副吊兒郎當模樣跟藥鋪老闆讨價還價的小乞丐。
“早知你不識,我就賣去那家醫館了,不賣你這單賣藥的,這也不識那也不識的。”
“嚯!口氣不小啊你這小雜種,你以為他家就會收你這破爛了?到時候兩個銅闆給你就老實了,也不知你這小偷是從哪裡摸來這藥的,又手腳不幹淨了吧?”
“我手腳不幹淨你也敢收啊。”
這家藥鋪的老闆吹了吹胡子,裝成沒聽見這話。
他自然是壓價了的,然後這小乞兒就鬧起來了,說他壓得太狠了。
狠?開什麼玩笑,他已經夠有良心了呢。
這些個有娘生沒爹養的小流氓們,成天就知道偷雞摸狗,平日隻要他們不過分,睜隻眼閉着眼捉住了打幾下也就行了,老鼠們是打殺不盡的,滾水倒了老鼠窩惹急了他們也瘋咬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