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曾接入過神經元矩陣，不明白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的痛苦，她或許不會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可惜，這些年為了賺取生活費，以減輕媽媽的負擔，她曾不止一次接入過神經元矩陣，沒有人能比她更明白神經元矩陣的恐怖。傳說中的十八層地獄都隻是神經元矩陣的外圍，無法想象那些處于神經元矩陣核心的大腦要經受怎樣非人的折磨。

她甚至曾一度懷疑，神經元矩陣隻要大腦的原因是完整的人類長了腳，會反抗，會逃跑。

任何一個曾經嘗試過接入神經元矩陣的地下人都明白，把大腦賣給神經元矩陣是窮人的極刑，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無間地獄。

震驚過後，她難以置信地搖起了頭。

“不可能的，我媽媽不可能做那樣的事！沒必要，不可能！”

雖然跨越城界需要五十萬信用點，但她卻從來沒擔心過押金。

她從懂事起就一直心心念念着要考去地上城，母親雖然不太理解，卻一直表示支持，很早就已經開始為她存錢了。她自己除了學習，偶爾也會出去打工。這麼多年，那五十萬信用點早存夠了。

于情于理，她媽都沒這個可能也沒這個必要去做這種事情。

那可是神經元矩陣啊！誰願意時刻經受無間地獄的痛苦？

“小主人，這是女主人為你留的影像。”

不等任茗反應，智能管家已幹淨利落地打開了一段全息影像。房間裡忽然出現一位容貌姣好的中年女子的身影，女子的身材依舊纖細，如果不是眼角隐藏不住的細紋，那優雅的體态與清澈的眼神幾乎要讓人以為那是一位少女。

“小茗，當你看到這段影像的時候媽媽已經不在了，媽媽很抱歉沒辦法一直陪你走下去。你從小就是個有主見的孩子，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媽媽從來都不擔心你的前路。媽媽相信你一定會有光明的未來。可惜，造化弄人，媽媽看不到那一天了。”

她緩緩點開了一份電子病曆。

“如你所見，我病了，是基因崩潰，這是地上世界也沒能攻克的頑疾。與其留着殘軀成為你的拖累，我情願用它去做更有意義的事情。廢物利用的同時，也為你留一條退路。”

她關閉病例打開一份報告，臉上綻開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好在基因崩潰并不會影響大腦，我通過了神經元矩陣的遴選。你看，腦神經活躍度超越99%的人類，估值八十萬，你媽我聰明着呢！我的大腦說不定會被擺進神經元矩陣的核心。這不比窩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城毫無意義地死去有意義？”

“我原本想撐到你考試結束，可惜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就這樣告别吧。媽媽相信這次的考試你一定能順利通過，如果通過了那就在地上城好好生活吧，别再回來了。”

“但如果有個萬一，那就回家吧。這間公寓現在已經在你名下，哪怕媽媽不在了，家永遠是你最溫暖的港灣。再見了，孩子，你媽要去成為人類文明的基石了。”

畫面的最後，她甚至調皮地朝鏡頭眨了眨眼睛。

望着眼前定格的影像，任茗淚流滿面。

“什麼人類文明的基石，說得好聽！”

其實不過隻是耗材罷了。

她的身體會被拆解，她的大腦會被存入神經元矩陣的核心池，成為神經元矩陣的一部分。

理論上，她不僅沒有死亡，甚至還獲得了永生，但耗材就是耗材。說得再好聽也改變不了進入核心池的大腦要永淪無間地獄的事實。

一想到大腦一旦進入神經元矩陣核心池後要遭受的痛苦，任茗心如刀絞，擡起頭，惡狠狠瞪向智能管家。

“告訴我神經元矩陣對外聯絡處的通訊碼！”

智能管家的屏幕閃爍起悲傷的藍光：“太遲了，小主人，我知道你很悲傷，但木已成舟，這根本毫無意義。”

“媽！把我媽還給我！”聽到它的話，任茗終于崩潰，淚如雨下。

半晌，她才重新冷靜下來，抹了把眼淚，擡頭問智能管家：“請你告訴我，我要怎樣才能把我媽從神經元矩陣中救出來？”

智能管家開始了漫長的網上檢索，這個問題似乎很難回答，足足三秒鐘之後，它才用沒有感情的機械音一字一頓地給出了答案。

“隻有全球理事會有權限改動神經元矩陣。你必須在十年内進入全球理事會。人腦在神經元矩陣中的保質期隻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