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鄭筠滿家都那般厭惡她,鄭筠自己更将她視為拆散他姻緣的惡人呢?
李楹迷惘至極,就如同她所說,她平生未做過一件壞事,僅僅因為阿娘的出身就被鄭家如此厭惡,難道生在世家,就天生高貴嗎?難道生于商戶,就天生低賤嗎?為何就算阿娘成了大周的貴妃,她的女兒,堂堂的大周公主,金枝玉葉,萬人之上,也還要被那些臣子百般嫌惡?
這到底是哪裡生出來的道理?
崔珣望着她:“這卷宗,還看嗎?”
李楹回過神來,她抿了抿唇,然後堅定點頭:“看。”
就算真相如何不堪,她也要繼續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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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頌清的拷問中,還有受不得拷問的婢女密告,說日前皇後召鄭筠入宮小叙,鄭筠自入宮之時,就神情恍惚,似乎有滿腹心事。
崔頌清于是便将懷疑目光投向了驸馬鄭筠。
鄭筠被抓進了大理寺,他是世家子弟,從小養尊處優,吃不得苦,還沒拿刑具吓他,他就一五一十全招了。
鄭筠說他痛恨李楹,因為李楹母族是商戶,讓他在朋友處備受嘲笑,而且他與王姓表妹從小青梅竹馬,兩家都要談婚論嫁了,可太昌帝突然賜婚,他不得不與表妹勞燕分飛,于是他便更加痛恨李楹。
眼見婚期将至,鄭筠無法忍受娶李楹這樣的商人婦,所以便生了惡念,寫信約了李楹去荷花池畔,當他看到盛裝打扮的李楹滿懷期待在池畔翹首以盼時,那一瞬間是有一些心軟,但這份心軟,很快就被朋友嘲笑的恥辱,還有與表妹被迫分開的恨意掩蓋了,他趁李楹不備,将她推入了荷花池。
李楹隻是呼救了幾聲,很快就沉沒在池水中,鄭筠慌亂之下,逃離了荷花池。
他本還有一些僥幸心理,也許衆人隻會以為李楹是意外身亡,卻沒想到,崔頌清這麼快就查到了他身上。
接下來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了,鄭皇後被廢,并在一年後被餘恨難消的姜貴妃遣人處死,鄭筠九族被誅,長安城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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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卷宗,看起來似乎是天衣無縫,鄭筠有行兇的動機,也有行兇的時間,而且他自己也痛快承認,所以若非李楹至今無法投胎,隻怕她也會認為兇手便是鄭筠。
李楹看完最後一個字後,緩緩合上卷宗,她問崔珣:“崔少卿,這卷宗,你可看出什麼端倪?”
崔珣反而問李楹:“公主覺得鄭筠是什麼樣的人?”
李楹努力回憶着記憶中的鄭筠:“飽讀詩書,謙謙君子。”
“那公主覺得先帝是什麼樣的人?”
李楹愣了愣,她道:“阿耶是一個很好的父親。”
“先帝谥号——明,他除了是一個好父親,還是一個賢明的帝王。”崔珣道:“先帝年少登基,在位期間,推新政,任賢臣,如此英明之主,想必不會走眼到給愛女挑選一個品行不端的驸馬。”
“崔少卿的意思是?”
“先帝親自挑選的驸馬,應該不會因為幾句嘲弄就心浮氣躁到殺人,何況他殺的,還是大周朝的公主,先帝最寵愛的女兒,縱然他身份再怎麼高貴,也該考慮考慮做這件事的後果。”
他分析的甚是明白,李楹卻突然發現了什麼:“所以崔少卿從一開始,便不信鄭筠是兇手吧?”
她苦笑:“那我一開始找到崔少卿的時候,崔少卿還言之鑿鑿,說我的案子已有定論,兇手就是鄭筠。”
崔珣平靜說道:“我的确從未信過,隻是不願幫你而已。”
他說的直白,李楹隻能繼續苦笑,她有求于他,也不能和他計較,隻能問:“那崔少卿覺的兇手是誰?”
崔珣并未回答,隻是用纖長手指一下一下敲擊着桌案,他沉吟片刻,道:“我想這卷宗中,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人,在三十年前,被忽略了。”
“誰?”
“鄭筠表妹,王氏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