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握着梅枝,一步一步,踏着雪,朝崔珣走來,崔珣臉色瞬間變了,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蒼白,李楹分明看到他咬着牙,眸中神色也變的陰冷,但他卻最終拱手,行禮:“見過惠妃。”
原來這女子,是李楹的阿弟,當今皇帝的惠妃。
李楹困在荷花池裡的時候,倒是聽岸上宮女聊起,說突厥送了一個很美麗的公主過來和親,皇帝很喜歡這位公主,一來就封她做了惠妃,那女子的名字,叫阿史那迦,就是眼前這位女子麼?
阿史那迦手中拿着折斷的梅花枝,她向前兩步,走到崔珣面前,崔珣在低頭拱手行禮,阿史那迦卻用梅花枝輕輕挑起崔珣的下巴,梅花枝頭的梅花燦若雲霞,和崔珣蒼白如雪的臉龐在一起,倒是更顯得崔珣眉目似畫,阿史那迦忽笑了,她用不是很流利的,還帶着突厥口音的大周官話說道:“你們中原的梅花雖美,也沒有你美。”
崔珣眸中神色更加陰冷,他緊抿着唇,眉頭皺起,将那支挑起他下巴的梅花枝一把推開,阿史那迦嗤笑一聲:“還是那個脾氣。”
她悠悠道:“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是我卻是故意在此守候你的,我打聽到今日是你母親的忌日,所以特地出宮,來此等你。”
崔珣冷冷道:“惠妃請自重。”
“自重?”阿史那迦笑道:“你也配跟我說這句話?”
她上下打量着崔珣,嗤道:“你當初在突厥不肯順從我,我當你多有骨氣呢,沒想到一回到大周,便做了大周太後的入幕之賓,她的年紀,都能做你祖母了,看來你的骨氣,也沒有多少,既然如此,又何必白白受那兩年的折磨呢。”
她說此話,本一頭霧水的李楹忽想起,琵琶姬說突厥公主喜歡崔珣,不會就是眼前這個突厥女子吧?
她說兩年的折磨,莫非崔珣滿身的傷痕,是她所為?
崔珣皺眉,他很少直白表露出自己情緒,但面對阿史那迦,他卻嫌惡的不想掩藏,他倒退兩步,冰冷道:“惠妃若無其他事,臣就先告退了。”
“走吧。”阿史那迦涼涼道:“反正那個老婦也不會有多少時日了,她若死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走去哪。”
崔珣眸中劃過一絲惱怒,他抿唇不言,阿史那迦惡意笑道:“到時候,你還是我的,蓮花奴。”
蓮花奴三字一出,崔珣臉色更是煞白,這三個字,似乎讓他想起了一段極為屈辱的往事,李楹更加确定,崔珣的一身傷痕,的确和阿史那迦脫不了關系。
見崔珣臉色慘白,阿史那迦笑的更加快意了,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折磨崔珣的感覺,她走近兩步,撫摸着自己臉上的蓮花紋身,說道:“說起來,我這蓮花紋身,還是拜你所賜,你說,等你靠山死後,我該怎麼懲罰你呢?是用鐵荊棘的鎖鍊穿過你的骨頭,将你吊起來,還是給你扒光衣服,塞到狗籠子裡,讓來來往往的人,都看一看你蓮花奴的風采?”
崔珣牙齒咬的咯吱響,他攥緊拳頭,眼睛噴火的瞪着阿史那迦,阿史那迦挑眉道:“怎麼?你要殺了我?哼,我如今是大周的惠妃,你若敢動我一根手指,你也不用等那老婦死了,大理寺的監獄,可等你很久了呢!”
崔珣的指節已經攥的發白,他指甲深深掐到手心,鑽心的疼,他咬着牙,卻最終決定忍下屈辱,轉身離去。
隻是正在此時,崔珣卻看到李楹蹲了下來,很認真撿起地上一根梅枝。
阿史那迦忽覺手臂被人抽了一下,她回頭望去,卻什麼都沒有望到。
但她後腦勺又突然挨了一下,阿史那迦大怒,但左看右看,還是什麼都沒有看到。
李楹拿着那根梅枝,打在她的手臂上,肩膀上,嘴裡碎碎念着:“還不走?還不走?”
阿史那迦終于變了神色,她慌道:“這梅園…… 有鬼!有鬼!”
她慌慌張張的頭也不回的就逃了,李楹長籲一聲:“終于走了。”
她扔了梅花枝,轉身去看崔珣,她想安慰兩句崔珣,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崔珣臉色依舊是比皚皚白雪還要慘白,眼神之中,竟然有一絲不知所措的茫然,他看了眼李楹,也沒有道謝,而是轉身,攏緊身上鶴氅,垂首一步步離去。
李楹看着他的孑然背影,咬了咬唇,她歎了一口氣:“算了。”
從崔珣昨夜硬撐着不在衆人面前暈倒,她便知道崔珣此人,并非像天下人說的那般不知廉恥,反而自尊心極強,所以今日被她窺見最不堪的往事,想必崔珣的心中,已是極為羞辱了。
李楹從袖中取出香薰手爐上放着的那朵從崔珣肩上掉落的梅花,她輕輕放在鼻尖嗅着,芳香濃郁,她第一次有些好奇,這位衆人口中投降突厥的佞臣,到底經曆過些什麼呢?
她嗅着那朵紅梅,心中暗自猜測着,忽然之間,她聽到一陣雜亂腳步聲:“惠妃不是來梅林了嗎?怎麼不見人?”
幾個打扮華貴的貴婦人匆匆而來,其中一人,竟然就是李楹一直尋覓的王燃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