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珣回到崔府的時候,已是三更時分,他徑直來到書房,從書房的綠窗紗可以模模糊糊看出房中點着燈,崔珣敲了敲房門,隻是敲了半晌,卻無人開門。
他皺了皺眉頭,既是點了燈,李楹應該還未休息才對,怎麼遲遲不開門,難道她出什麼事了麼?他目光一凜,便欲推門進去,但還未推門,木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李楹披着火狐皮氅衣,頭發未梳,綢緞似的秀發垂下來,紅衣似火,鬓發如雲,青絲如瀑,襯的她香腮似雪,說不出的嬌柔秀美,崔珣每次見到李楹時,她都是穿戴齊整,一絲不亂,盡顯大周公主的端莊娴雅,何曾這般散發披衣過,李楹見崔珣盯着她看,她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剛剛已經歇息了,這才衣衫不整,讓崔少卿見笑了……”
崔珣這才意識到什麼,他将目光從她身上移開,看向屋内燃着的邢窯白瓷燈:“你點了燈,我以為你還未歇息。”
“我習慣夜間點燈。”
“為何?”
李楹垂首,苦笑道:“大概是因為荷花池裡面太黑了,所以出來後,才格外怕黑吧。”
她這句話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低,她許是不想讓崔珣看到她眸中的傷懷,頭完全垂了下去,崔珣看出她鬓發中露出的單薄肩胛,官服袖中手指無意識的握了握,但片刻後,他手指又松開,他對李楹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李楹擡頭:“何事?”
崔珣看着李楹的眼,不知為何,早已準備好的話卻說不出口,李楹見狀,于是道:“外面風寒,崔少卿還是進來,吃口茶,慢慢說吧。”
-
崔珣正襟危坐于書案前,李楹坐在他對面,她将紫筍茶餅放在燭火上炙烤片刻,待茶香散發後,便是放在鎏金團花茶碾中碾成粉末,接着置入茶羅篩細,最後将篩好的茶末放于銀茶釜中,茶釜架在茶爐上,她仔仔細細的,将爐裡熄滅的荔枝炭用熟銅火筷重新撥了火,炭火的暗紅光影照在她素淨臉龐上,如同一幅靜谧畫卷一般,柔和又美麗。
崔珣靜靜看着她烹茶,心中也忽然多了些許很久沒有過的安甯,茶釜中的茶水已經慢慢沸騰起來,清香四溢,李楹本想将煮好的茶湯酌入銀茶盞中,卻忽見木窗沒有關嚴,于是起身,袅袅走去關窗,待關好回到書案前,崔珣已經自己酌好茶湯,他抿了口,說道:“好茶。”
李楹不好意思笑了笑:“崔少卿謬贊了。”
崔珣還看到書案上放着一塊龍腦香:“龍腦香是百藥之冠,公主是要為太後制香囊麼?”
李楹愣了愣,她收起龍腦香,藏于手心,然後低下頭,不置可否“嗯”了聲,崔珣放下銀茶盞:“公主蕙質蘭心,茶道、香道樣樣精通,怪不得先帝和太後那般喜愛公主。”
李楹淺淺一笑:“為人子女,沒什麼能為阿耶阿娘做的,隻能做些煮茶焚香的小事罷了。”
她話語之中,句句透露出對太昌帝和太後的依戀和敬愛,崔珣忽想到太後當日那句“明月珠,她是吾最心愛的女兒,三十年前是,三十年後,更是”。
他垂眸,又拿起銀茶盞,飲了一口清芳的紫筍茶,茶湯湯色青碧,入口香味回味悠長,崔珣放下茶盞,最終還是對李楹說道:“我今日,抓了王燃犀。”
李楹怔住:“你抓了王燃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