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又要殺她?”
“我是想放棄的,可是……可是……”王燃犀趴伏在素紋地磚上,地磚本是青色,但是被暗紅血迹浸透,已看不出原本顔色,而是留下一道一道的黑印,王燃犀望着狹小鐵窗,她看着昳麗如蓮的崔珣,恍惚間,似乎從他身旁看到那秀美清麗的身影,她忽大笑了起來,然後跌跌撞撞爬起,指着那虛無身影,刻毒道:“可是,可是,誰叫鄭筠,愛慕上了她!”
一句話,石破天驚,李楹和崔珣都錯愕不已,崔珣不可置信道:“你說,鄭筠,喜歡永安公主?”
王燃犀咯咯笑着:“永安公主,娉婷袅娜,蕙質蘭心,光彩動天下,而且心地善良,性情和順,是啊,誰會不喜歡她呢?先帝喜歡她,太後喜歡她,大臣喜歡她,宮婢喜歡她,百姓喜歡她,就連鄭筠,也喜歡上了她!”
她話語愈發怨毒:“鄭筠他口口聲聲說不會負我,說他不會做負心薄幸之徒,可是他才見了公主幾面啊?他就喜歡上了她?這讓和他有多年感情的我,簡直成了一個笑話!我費盡心機,才能得到他的愛,可他的愛,居然這般輕易,就移情給了永安公主!那我算什麼?難道我王燃犀,就那般不如她李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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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燃犀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她親眼見到鄭筠的态度變化,親眼看到鄭筠說起李楹時,從遷怒,慢慢眼角眉梢,帶着憐愛,他說:“擇婿之事,和公主并無關系。”
他還說:“公主其實,是一個最為良善之人,我們不應該怨恨她。”
王燃犀無法接受,她可以接受鄭筠因為聖旨難違做了驸馬,卻無法接受和自己山盟海誓多年的男子,居然這般就輕易愛上了其他女子,憑什麼?
一個母族是寒門商戶的女子,她到底,憑什麼?
鄭筠還不承認,他不承認自己喜歡上了永安公主,是了,世間薄幸男子大多是這樣,明明心已經不在了,卻還口口聲聲說着沒有愛上旁人,她哭鬧不休,以死相逼,鄭筠這次沒有發誓,而是反複說着:“我沒有喜歡上公主,我喜歡的是你。”
她不相信,而是拿着他送她防身的匕首要自盡,匕首被他奪下,在他手掌割出一道深深血痕:“表妹,你要怎麼才能相信我?”
她冷笑:“要我相信你,好啊,那你去殺了李楹,你殺了她,我就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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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想到,大周最耀眼的明月珠之死,居然隻是因為一個女子的嫉妒之心呢?
崔珣眉目冷了下來:“隻是因為鄭筠移情别戀,你就要殺了公主?”
王燃犀呵呵慘笑:“你又沒愛上過一個人,你焉知那種被背叛的滋味?”
李楹實在無法想象,自己的死,竟是緣于一場她自己都不知曉的争風吃醋?她愣愣看着王燃犀,三十年了,王燃犀已經年近五旬了,但她保養得當,五官還是有着世家貴女的雍容爾雅,隻是這份雍容爾雅,如今已被扭曲和醜惡取代,這個太原王氏女,已經被嫉妒蠶食的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李楹悚然驚覺,她喃喃對王燃犀道:“不,你不是生氣被鄭筠背叛,你是生氣被我比了下去。”
但不管是哪一種,她都何辜?
王燃犀聽不到她的話,她隻是叨念着:“鄭筠這個人,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他就害怕了,覺的對不起我,然後,便答應了我,呵,說起來,還是我們倆當時太年輕了,他十七歲,我十五歲,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紀,哪裡能想到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裡呢?”
崔珣冷聲道:“大周律令,殺害皇室,形同謀反,誅滅九族,你愚蠢,鄭筠也這般愚蠢?”
“我說了,他最大的弱點,就是心軟。”王燃犀低低說着,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鄭筠溫潤如玉的面容:“他被我逼的沒法子了,我跟他說,我們會做的天衣無縫,而且就算被發現,大不了我陪他一起死,姨母他們不會有事的,難道他沒有聽說聖人修《宗族志》的事情嗎?”
所謂修《宗族志》一事,是指太昌帝命吏部尚書、禮部侍郎等修一本記載宗族譜系的書,但沒想到諸臣居然将五姓七望排在李姓皇族之前,其中博陵崔氏排第一,太昌帝愠怒良久,勒令重修,但諸臣抗命,說若重修将李姓皇族排于博陵崔氏之前,将天下嘩然,士人會以錄入《宗族志》為恥,此事竟然就這般不了了之,自此博陵崔氏穩坐天下高門之首,士族之冠,五姓七望也愈發傲慢自矜,時人也言,甯娶五姓女,不入帝王家。
所以王燃犀笃定,就算鄭筠殺了李楹的事敗露,也不會連累到荥陽鄭氏。
但可惜,她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