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說讓你走,隻是讓你起來,别坐我的床。”她壓着眉心說。
衛澈這才明白她在介意什麼,隻好站起了身,将半邊幔帳挂起來,就立在她面前。
“這樣可行?”他問。
許清禾輕揚下颌,微不可見地點點頭,隻道了一個字:“可。”
繼而又想起衛澈方才問的。
岑良平若是能将那事壓下來,便不會去求太後,而太後并未同意聯姻,便是不願多管。
不是岑良平,不是太後,那還能是誰?
她擡頭,面前的人一身黑色禁軍服飾,本該透着些許威嚴,可他卻懶懶散散的。
因她不準他坐她的床,便索性抱着雙臂斜斜倚靠在床架上,單足立在那裡,用另一隻腳随意點着地。
他正垂眸望着自己,眉梢眼角都盡是笑意。
“……是你?”
衛澈微微颔首,唇角微翹,帶着幾分得意:“衛某不才,卻正是在下。”
“去歲郡主被劫後我就盯上了岑家,後來查出了譽州災民欲上京伸冤之事。這一路上請命的災民想必也過得并不安生,直到三日前才到達臨近的州縣。
“我連夜過去将他們說服,暫在京都之外停留,以備後用。”
他竟然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
許清禾并不認為衛澈那個時候就對她有意,卻還是忍不住訝異于此人之敏銳。
隻因岑家派人刺殺,他便一路查到了譽州。
“郡主怎麼不說話?可是也覺得本世子有先見之明,能做到見微知著?”他壓低的笑語傳進耳中。
許清禾回神,擡頭望過去。
他們離了約莫有三尺之遠,中間還隔着破開了夜色的點點暖光,衛澈就這麼靠在床架上垂眸看她。
分明隔着很遠的距離,可他那眉宇之中總帶着幾分熟悉。
許清禾心中微動,卻連忙将頭側開。
“此事事發突然,沒能來得及入宮知會一聲,郡主這幾日可還在等我?”
許清禾:“不曾。不過你将災民攔了下來,可是日後要留着對付岑良平?”
畢竟當初所謂的檢舉之人便是他。
衛澈點頭,“此事可以先放一放,等成婚之後你我再從長計議可好?”
許清禾也是這般想法,此事宜緩不宜急。
既然談起成婚,衛澈便又道:“再有十幾日我父親便會歸京,你想現在就将婚事定下來,還是等他回來?”
許清禾愣了一下,“輔國公不是還有一個月才能回來嗎?”
今日出宮,她也在車内聽到了街上百姓議論此事。
“原本是這樣的。”衛澈道:“但我明日會出城一趟,說服他速速回京。”
就為了他的婚事?
輔國公應當也還沒有對兒子溺愛到讓全軍加速回京的地步,其中應當另有原因。
至于究竟是何原因,卻也并非是她該問的了。
她隻道:“成親一事,越快越好吧。”
在這深宮中,每多待一刻都是折磨。
衛澈笑着應了聲“好”,頓了頓,似是欲言又止。
許清禾望了她一眼,眼神中傳遞出“有話快說”的意思。
衛澈:“既然如此,郡主不放跟我交個底,你跟你那位魏大公子究竟斷沒斷?
“可不要我興沖沖将我父親請了回來,你卻忽然反悔又入了魏家的門。我輔國公府也是要面子的,這幾日我要娶你的傳言可都傳遍了。”
他似乎格外介意自己跟魏鳴的事。
不過也能理解,依衛澈所言,他是因為看上了她才要娶她,又因為仰慕謝将軍想為謝家翻案才答應在成親之後幫她做事。
若是抱着真心實意要娶她入門的念頭,她确實應當将她跟魏鳴的事與他說清。
她道:“我跟魏鳴從來都沒有什麼,今後也不會有什麼,衛世子放心就好,隻要你能助我出宮,我自然也心甘情願嫁入你輔國公府。”
“當真?”衛澈的眼睛亮了起來,她看着,竟比屋外檐下的宮燈都要亮上幾分。
許清禾點頭:“當真。”
衛澈長長吐出一口氣,很是愉悅。
正事都已經辦完,他便道:“這幾日我不在京中,那太後若再為難你,你就去尋趙貴妃,找她相助。”
許清禾擡眸看向他。
她難道不知道自己從前跟趙貴妃的那些龃龉?
“郡主能否莫要用這般看傻子的眼神看我?”衛澈哭笑不得。
“我已經說服了我母親、還有趙貴妃,既然我要娶你,那你日後就是她們的晚輩,起碼明面上不會對你怎麼樣,放心。”
許清禾并不放心,但在某種時候,這也不失為是一種能搏上一搏的辦法。
她點頭:“知道了。”
衛澈也颔了颔首,站直了身子就要提步離開。
“衛澈。”
許清禾忽然開口叫住他,又擡手,拽住了他的衣袖。
她将人拉過來,捉住他的衣襟讓他俯身低頭,而後伸出一隻手,以掌遮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隻露出一雙眉眼與光潔的額頭。
她望着他的眼睛,深深地看着,像是透過那漆黑的眸子望向了遙遠的他方。
良久,她終于放開了他。
“你走吧。”
“……”衛澈不明所以。
停下來似是想要問個清楚,但看她一臉平靜卻又不願多說的模樣,便隻好又翻窗離開了。
許清禾獨自靠在床頭,望着窗外晃晃悠悠的宮燈。
她選擇衛澈作為助她離宮的對象,除了他能幫她做事之外,或許還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原因。
他的那雙眉眼,實在是太像謝祁了。
若是謝祁還活着,差不多也該是他這般的年齡。
或許他那時候已經成為戰場上令南弋國聞風喪膽的大将軍,銀甲在身、長槍在手,讓任何一個南弋國人都不敢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