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另一邊的暮卷蘇醒過來,隻覺得内息異常溫暖、神思清明,便确定昨夜定是舒煌相助。
這時婆婆還趴在她床頭打瞌睡,暮卷看她滿面倦容,不忍打擾,輕手輕腳下床為婆婆蓋上薄衫,自己換好衣裳走出房門想去尋舒煌。
剛往前走兩步,就被師父叫住。“舒煌睡了,讓他好好休息吧。”
薩埵正端着一碗介乎粥水之間的米湯和幾碟小菜,在廳外招呼暮卷來吃。
印象中這是師父第一次下廚,師徒二人靜靜吸溜着不成形态的米湯,并不作聲。
雖然飯菜味道一般,但暮卷并不挑剔。
飯後,師父開口:“昨夜我所說之事要不要告知你師兄,如何告訴他,你自己決定。”
暮卷明白師父的顧慮。
“你的身世畢竟涉及兩國諸多秘辛,很多事難以查明。”
“雖然舒原燎助我良多,但他的用意不全然純正。你師兄為人坦蕩,可夢華這些江湖望族内部勢力盤根錯節,免不了有身不由己的時候。這一切,你都要考慮。”
雖然二人同歸薩埵門下,但有先師遺命在身,他總是對暮卷偏袒些。
“徒兒明白。”
“嗯……你師兄昨夜耗損頗多,一時恐怕難以複原,你修習凝霜的心得也可與他好好交流……”
暮卷明白,師父還是關心師兄的。
薩埵思忖片刻,還是忍不住開口,“還有,我與舒原燎的十年之約将至,出谷後的事你也要想想。”
聽到此話,暮卷有些難受,一夜長大,分别也比從前變得難熬。
“至于你是否回歸婆娑王庭,我無意幹涉。但你需知曉,婆娑的氣候可能是根治你身上的寒毒的唯一辦法。出谷前這半年,你好好思量下吧。”
說完,薩埵離開。他知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對待暮卷,如今徒兒已知身世,當有她自己的決斷。
林莺兒又開始聒噪,暮卷出神地望着天空,看不清面容是喜是憂。
午後,舒煌醒來,全身酸痛,運功之際隻覺得氣海匮乏,氣息疲沓。
确如師父所說,為化解凝霜之寒自己内息真氣損耗過半,不過好在師妹的病症暫時穩住了。
舒煌暗自定心,自己日後須得勤加修行去恢複真氣,一定不能誤了與父親的十年之約。
舒煌剛起身,便聽見暮卷在外叩門,“師兄,你好點了嗎?”
聽見她聲音悠揚,氣息飽滿,舒煌欣慰,“無妨,已經恢複差不多了。”
暮卷手托魚羹在門外,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舒煌,他的臉色并不好。
“婆婆炖了點魚羹,你嘗嘗。”暮卷動容,怕師兄看出來,趕緊岔開話題。
舒煌見暮卷面色比往常紅潤些,心底溫潤,但默不做聲。
他幼時雖頑皮,但世家公子的氣質在身,總不好輕浮誇贊女子容貌,隻是坐在桌前拾起調羹埋頭吃了起來。
“小心燙。”暮卷忍不住叮囑。
“還好。”舒煌笑笑。
舒煌邊吃,暮卷邊将昨晚薩埵所說放雲峰、上離玄玉雲氏之事說給他聽,但沒提婆娑、流魂引與真血遺脈的那部分。
暮卷并非不信任舒煌,隻是一時得知真相,她内心如浮水之萍,難定前路。
師父言下之意,待他與舒原燎約定事畢,想帶她回婆娑根治寒毒。
暮卷卻想先查明自己的身世,如果她真的身負血海深仇,那為父母複仇遠比根治寒毒重要。
這些年婆娑夢華交惡,遠去婆娑後隻怕短時間内無法回到夢華。
慮及種種,此刻,在舒煌面前,她隻希望自己能暫時做個純粹的夢華人。
待舒煌吃好,暮卷将魚形玄玉佩交給他辨認。
那玄玉雕得十分精緻,舒煌也一眼認出周邊雲紋确實與上離雲氏相似。
舒煌聽得放雲峰慘案,才明白師父為何能提前預知暮卷昨夜兇險了。
少年清俊的臉上寫滿不忍,他緊握玄玉,看向暮卷說起這些事時平靜的雙眼。
隻一個夜晚,暮卷的眼神就從天然純真變得深邃沉靜。
舒煌懊悔,昨夜不應該放她一人在廳上面對這些。
“……沒想到父親一直在幫師父調查此事,他倒是從未與我說過。”
舒煌沉吟片刻,“不過你放心,既然師父未與我父親言明你的身世,我一定保密。”
暮卷并不懷疑,也知道舒煌一定會支持自己,便開口,“師兄,出谷後我想去放雲峰還有雲門走一趟。”
“我陪你。”舒煌不假思索,“上離郡治所所在的承平縣有我家商坊的分部,出谷後我會安排好一切,一定陪你查明真相。”
暮卷心中慶幸,十年來,沉月谷的衆人待她親如家人,讓她不至于在仇恨中扭曲成長,也有足夠的勇氣面對慘烈往事。
舒煌此刻端詳玄玉佩,隻覺得玉上赤色绶帶很眼熟,但一時之間又想不起在哪見過。
正巧,阿念婆婆端着飯菜進來,看着桌上已空的碗有些疑惑。
舒煌起身向她道謝說魚羹味美,阿念看了暮卷一眼,見她眼神躲閃,便明白過來,笑着比畫手勢,招呼舒煌和暮卷再吃一點。
暮卷陪着舒煌又吃了一頓,婆婆的手藝總是好的。
席間,舒煌與暮卷商量先留下玄玉佩琢磨,他預感赤色绶帶應該還能查出些線索。
吃飽後,舒煌覺得氣力又恢複了幾分。在案前研墨,提筆細細描了绶帶的圖案,交由青鳥帶給舒窈,他總覺得妹妹應當認識,順便托她查查此绶帶與雲門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