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主教望着兩道漸行漸遠的背影,長舒出一口氣,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終于把好奇的副主教和神父送走了。
一想起臨走前,那兩個人像是見到救世主一樣崇拜和期望的神情,紫衣主教就覺得頭疼。
這個誤會大概率是解不開了。
紫衣主教轉身回了正堂,發現火翎鳥還沒回來。
往日裡,火翎鳥總是随着教堂第一聲鐘聲飛回教堂,要麼落回鳥架上,要麼立于紫衣主教的黑鐵臂甲之上。
所謂的往日,也不過是一個月的時間。現任紫衣主教并不足夠熟悉火翎鳥,隻是受上任紫衣主教遺信相托,對火翎鳥頗為照顧。
沒人知道火翎鳥為什麼不随着鳥群一起離開,隻當它通人性,曉大義。
如果老一點的霍黎本地人在這裡,他們就會先歎一口氣,再說它是隻有人情味兒的瑞鳥。
它陪着上任紫衣主教在十餘年前,整座聖城位于風口浪尖之時趕赴了這裡。霍黎城繁榮起來之後,它也常伴上任紫衣主教身邊,從不擅離。
它曾啄傷惡徒兇狠的眼睛,也曾抓傷貴族不安分的手。霍黎城感激上任紫衣主教的同時,也将它敬為瑞鳥。
火翎鳥畢竟陪了自己一月有餘,城裡的情況又不容樂觀,它忽然不在,紫衣主教難免心裡有些擔憂。
紫衣主教取了整座霍黎城的城市規劃圖,拿在手裡,卷成筒,夾在腋下,調整了一下銀紫蝶面的位置,戴上放在架子上的黑鐵臂甲,準備去教堂外核實幾處地方,順便找一找未歸的火翎鳥。
正在紫衣主教即将踏出聖伯納大教堂時,一輛黑色賓利攜着一路煙塵,刹停在了他面前。
紫衣主教隻是揮手扇了扇煙塵,就被從車上下來的茶瞳青年健步上前,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抓住了雙肩。
“阿貝斯,阿貝斯,救救我,救救我……”
一身紳士裝扮的茶瞳青年不停地重複求救,語氣幾近哀求。
青年面色如紙,眼淚不受控地從眼眶裡流出,整個人抖如篩糠,看上去狼狽又脆弱。
唯有代表布萊克家的黑鐵徽章依舊外放着光芒。
“隆恩少爺?!您怎麼會在這裡?”
紫衣主教驚得瞪大了眼睛,轉瞬間,又恢複如常,抓住眼前青年的雙臂,試圖扶直青年。
“我……我……我……”
隆恩·布萊克逐漸站直,回想起斯諾小姐那雙一眨而過的可怖紅色豎瞳,結巴得重複道。
紫衣主教身後傳來夾雜着調侃笑意的清朗男聲。
“他呀,是為了婚約和财富而來的。”
隆恩·布萊克看清來者那張臉後,立刻松開了抓住紫衣主教的雙手,指着來者難以置信道:“你……你……你……”
紫衣主教順着隆恩的手指方向,轉身看過去。
來者有一張未脫稚氣的臉,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明明正值青春年華,平時卻總是一副漫不經心、無欲無求的模樣,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死氣,連笑也全然算不得真。此刻他挑釁地挑着眉,瞧着反倒比之前更有一股子生氣。
來者正是代斯。
代斯不再挑眉,擺出一副認真的表情,語氣真誠:“别這麼害怕,斯諾小姐隻是向你展示她的美瞳而已。”
“美、美、美瞳?!”隆恩·布萊克那雙像污水一樣混濁的茶瞳裡竟也聚起相信的光,表情似放松又似驚喜。
“當然是美瞳,紅色的,仿蛇瞳。”代斯使勁按住了什麼,借紫衣主教的身軀遮掩着,而後緩緩說道,“隆恩先生,我誠懇提醒您,您現在最應該回到蘭格尼治。這裡已經與您無關了。”
“對!對!對!”隆恩恍然大悟地大喊,而後又記起什麼似的,表情變回紫衣主教熟悉的矜傲,優雅地行禮告别,“那麼,再見了,主教先生。”
對于隆恩這樣的變化,以及剛才自己插不進去一句話的對話,紫衣主教扯出一抹苦笑。
紫衣主教回以教禮,同代斯目送隆恩上車,目送他駛離霍黎城,連頭都不回。
“話說,這個躲在聖子像後的小鬼頭又是怎麼回事?”代斯開口打破了隆恩走後的沉默氣氛,把藏在紫衣主教身後的小男孩提溜出來。
“我才不是小鬼頭!”小男孩立刻反駁,使勁拍着鉗制住他後衣領子的罪惡右手。
小男孩穿着最小号的黑色教服,教服之上别着銀色十字架徽章。盡管如此,最小号的黑色教服套在他身上,還是有一種小朋友偷穿大人衣服的既視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拍不開代斯的右手,小男孩一團和氣的圓臉皺成了帶褶的包子。
“亞諾?!”紫衣主教見到小男孩有些驚訝,卻又放柔了聲音,“你不是應該還沒起床嗎?”
“我太好奇禮拜儀式了,就……”小男孩雙眼飄向别處,越說越覺得委屈,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我錯了,主教哥哥,我會改的。别、别把我扔出教堂,主教哥哥,爸爸和媽媽已經……”
呵,會假哭的小孩……
代斯冷眼瞧着他對着紫衣主教假哭,撒嬌賣萌求放過。
“好了好了,亞諾别哭,不會把你扔出教堂的。”紫衣主教蹲下身抱住亞諾,避開黑鐵臂甲的那隻手,用夾着圖紙的那隻手臂,輕拍着他的背以表安慰,看上去有些笨拙。
呵,你也沒什麼特殊的嘛,對你和對透子一樣。
代斯冷冷地哼了一聲,亞諾哭得更大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