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四月熏風驅散她的芬芳,千年十月淫雨沖刷她的足迹,無情歲月侵襲她存在的舊憶,她所行之處,山川永世存憶。”
積雲如同被攪動的蛛網一般,散落在山林上空,沉寂的陽光灼燒出孔洞,勾勒出命運的形狀,看起來越發悲壯。
浮雲下的山谷間,時間仿佛在此沉沉睡去一般,一切景物均固定在瑰麗的色彩中,隻有緩慢飄落的花瓣和葉片,才令人知曉這片土地是鮮活的,不是凝固的畫像或标本。
一陣風吹過,透過淩亂的光線,能看到不可思議樹林的陰影中,躺着一位沉睡的少女,鋪就在她身下密密麻麻的陰影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陽光陡然變得強烈,每片樹葉都閃爍着馬賽克般的色彩,卻在她睜眼的頃刻間黯淡。
這是……哪裡?
頭痛轉瞬即逝,并未影響少女的行動力。
她坐起身,打量着周圍有着過度曝光般色彩的新世界。
視野模糊片刻,像是模糊的鏡片被擦拭幹淨,呈現出的景色變得清晰夢幻。
空氣中彌漫着形容不出的花香,很溫和的味道,并不刺鼻,能夠輕松地安撫住緊繃的神經。
空蕩蕩的腦袋裡記憶破冰而出,牢牢地攝住她,刺出一個個空洞,順滑地鑽入,填補主人的迷茫。
啊,想起來了。
她叫溫瑺,今年二十五歲,普普通通的社畜,過着平淡寡淡的生活。她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有着愛自己的父母親人和朋友,工作穩定,不會為生計發愁。
為什麼會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呢?
她記得自己原本是……是坐着巴士前往姑姑家參加葬禮。
後面發生什麼了?
是山體滑坡?還是高速路上的連環車禍?她穿越了?還是陷入死前大腦為自己編織的幻覺中,就像電視劇裡演的那樣?
幻覺原來能做到這麼真實嗎?
嘛……也不算真實,周圍連蟲鳴都沒有,肯定是假的。
雖說自己很少探索大自然,好吧,不如說壓根就對露營等一系列有可能和蚊子螞蟥臭蟲等叮咬人類的活動敬而遠之,但紀錄片和野外求生的節目還是看了不少,這點常識還是有的,但也不足以支撐她野外求生。
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少女立刻站起來拍打着衣服,生怕身上爬滿咬人的蟲子,或把自己當做宿主在皮膚上産卵等情況。
原地蹦跶了半天,除了落葉和樹枝,沒有發現什麼活着的生命體。
但這并不能讓溫瑺放心,她一咬牙躲到樹後脫了衣服檢查一下,很好,還是什麼都沒有。身上也沒有想象中斷裂縫合的傷口,還是熟悉的,用了二十多年的身體,沒有出現什麼“改頭換面”的情況。
那麼……接下來該怎麼辦呢?
在溫瑺眼中,周圍的每一棵樹,每一條路都像是複制粘貼出來的,往哪兒走都像是死路。
笑死,一個五體不勤的純社畜廢物能瞬間無敵唯一的可能就是做夢,夢裡什麼都有。
在心裡和自己對話的少女忽然愣住,剛剛抱怨過安靜的環境不知何時,忽然傳來了很奇怪的蟲鳴聲,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隻從一個方向傳來。
——似乎是在為自己指引方向。
向前走吧,跟着祂的指引,去經曆那些渴望塗抹的夢,填充你空洞乏味又一成不變的内心。
怪異的強調和字符傳來,溫瑺感到十分困惑,在重複了幾遍後,她忽然理解了話語中的一切,選擇了一條寂靜的道路。
就是玩,就是倒反天罡,活到現在都沒做過叛逆少女的溫瑺在此刻異常叛逆,反正最差也是死,人一輩子早晚都會死,她怎麼也要體會一次作死的快樂!
等溫瑺真的踏上選擇的路後,内心還是有些忐忑,渾身上下嘴最硬的少女咬牙繼續往前挪,給自己加油打氣。
她并未發現身後的世界在明亮的光中不斷閃爍,光與暗交織的裂縫中能夠窺探到面向不同方向倒下的屍體,融化在像是由打翻顔料攪拌在一起的液體中,不斷下墜,下墜。
少女纖細的身體在延綿不絕的森林中顯得如此渺小,她平常走路的速度很快,但因為想保留更多的體力,她隻是用閑逛的速度前行,欣賞着這座閃耀着光輝的美景。
溫瑺并未感受到恐懼,腳底的酸痛順着小腿攀爬,轉換成面對未知事物的戰栗,呼吸變得有些急促,臉上雖沒有什麼表情,興奮的卻從眼中溢出。
她一邊在腦海中想象出無數種可能會死亡的可能,一邊找尋着其他有機生命體的存在,也不知觸發條件是什麼。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盲目地探索着,這條路好像永遠沒盡頭,野外探險達人的對照組,英年早逝的新人選手。
溫瑺最終失落地坐在柔軟的草叢中,後背靠在堅實的樹幹上,濃郁的綠擱淺于胸口,靠近身體的部分随着呼吸的節奏起伏擺動,給她一種沉浸在綠色海水中逐漸被同化的錯覺。
發熱的頭腦迅速冷卻,少女的呼吸變淺,倒在草叢中,就像最初蘇醒那般,放空自己,沉溺于逃避中。
“啊……沒有手機沒有網的深山老林怎麼活啊!”
溫瑺哭不出來,眼眶幹涸得有些酸澀,沒有朋友便躺在地上自說自話,對之後的生活沒有期待,沒有希望,之前身體中殘存的活力也随着逐漸深入森林消磨殆盡。
少女閉上雙眼的前一秒,有什麼東西砸到了自己的身上,不痛,也不感興趣。
再次閉上雙眼,這回她聽到鳥雀振翅的聲響,由遠及近,落在她的頭附近,沒有踩到散落淩亂的長發,用尖尖的喙輕啄自己的臉,動作十分溫柔。
溫瑺徹底醒了。眼前是細長的鳥喙,再往上看,修長的脖頸輕松地将自己拱了起來。它的頭頂有一抹鮮豔的紅,很明顯,這就是丹頂鶴,别名仙鶴,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脊索動物門,鳥綱鶴形目。
就是吧……這個身高或許不太對吧。
雖然她沒摸過真的丹頂鶴,但能長成快兩三米,一腳能把自己優雅踹飛的丹頂鶴真的存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