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啟川靜靜地看了一眼歪在地上的河豚布偶,剛才還那麼愛惜地抱在懷裡,轉眼就撒氣扔掉不要了。
小孩子的情緒變化真快。
可笑的是,他在外地集訓一個月,唯一一次休息上街,沒有給兩個妹妹帶任何禮物,反而花了點時間,給無親無故的她挑了一樣禮物。
隻因為上回訓話,他态度還挺兇的,事後反思,對一個浮萍般漂泊的孤兒,他的要求太苛刻了。
他經常回來,對她來說,真的很重要嗎?
房間裡萬籁俱靜,仿佛剛才小女孩帶來的熱鬧隻是一場幻覺。林啟川彎腰撿起了這隻被遺棄的河豚,望着門口幾秒,最終還是選擇去關上,然後将那隻憨憨的河豚扔進了衣櫃裡,眼不見為淨。
第二天一早,林啟川身子筆挺下樓,他今天要去學校上學。
下到二樓樓梯,便聽到胖胖的保姆芳姨站在林玺房間的門口,咋咋呼呼說:“小祖宗,這是你第幾回睡床底下了?有床不睡,偏偏要鑽床底下,南方這種天氣睡地闆你會生病的,濕氣很重你懂不懂?等你長大了,關節炎風濕病就要找上你。”
林啟川腳步頓住,手插着兜,靠在牆上聽。
傭人沒有發現他,依然在數落房間裡的固執小孩:“不行,我得告訴你小姨,讓她給你換張榻榻米。”
有弱弱的聲音從房間裡傳出:“不要跟小姨說……”
“那你保證再不能睡床底下了。”
芳姨也是熱心腸,好聲好氣哄着門内的小女孩:“你要是害怕一個人睡,你就來找芳姨,芳姨陪你睡。”
房間裡的聲音喏喏的:“可是你打呼太響了……”
“這不行那不行的,哪家孩子鑽床底下睡一整晚?你再這樣下去,就不是正常小孩了。”
芳姨耐性告罄,嘟囔着離開了。
房間裡悄無聲息,就算是被保姆教訓,裡面也沒有傷心的哭聲傳來。
林啟川仍舊垂手站在台階上,背靠着牆,散漫的視線往下,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扇半開的門,并不急着下樓去吃早餐。
過了幾秒,穿着深藍西裝百褶裙的小女孩出現,垂着略微浮腫的眼皮,郁郁寡歡的模樣,完全沒有昨晚在他房間時的盎然生機。
然後,林玺像是感知到樓梯之上的清冷視線,異常敏感地仰臉,兩人四目相對,她無所适從地站在原地僵了僵,接着便慌慌張張跑掉了。
等林啟川緩步下樓,隻見到女孩子抓着面包牛奶跑掉的身影。
她甚至拒絕跟他坐在一張桌上吃早餐。
林啟川坐下,慢條斯理吃早餐。
芳姨果然告狀,田清正在用餐,聽得眉頭緊蹙,手裡的刀叉放下,擦了擦嘴,沒胃口吃了。
“夫人,這孩子是不是應該繼續看心理醫生?”
保姆芳姨也是一臉憂心忡忡,一提起林玺便滔滔不絕,言語間都是擔心。
“前幾個月還偶爾抱着被子鑽床底,我半夜起來去看她,她倒也知道不舒服,會爬回床上去。”
“這個月開始天天晚上這樣了,我得每天半夜起來攆她回床上,昨晚我也攆她回去了,結果今早一看,她又跑回床底下去了,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哭過了。”
田清心煩地擰着眉,一大早就心裡不痛快。
她不是直腸子口無遮攔的保姆,剛餘光瞥到林啟川在場,她用眼神示意芳姨注意點場合,芳姨這老大粗沒瞧出來,一股腦兒把林玺的怪癖都倒出來了。
她顧慮重重。
林玺在這個家裡,到底是仰仗着林隆勝的首肯才能住下來,若是林啟川覺得孩子有心理問題,跟他爸提一嘴,林隆勝很有可能會建議她把林玺送走。
可是一個孤兒,親人也隻剩下她這個小姨,她能把孩子送到哪裡去了?
林玺的心理問題,也一直以來是堵在田清胸口的巨石,當然想要幫幫孩子,讓她努力走出失去雙親的陰影,她也努力過,現在看來,似乎也沒有解決問題。
“這也不怪她,下個月就是她父母的忌日了,她心裡一直記着那個日子。”
田清看似是說給芳姨,其實是講給同一桌的林啟川聽,希望這位性子清冷的少爺能明白,林玺并不是心理不正常的女孩,她是個好孩子,不會為這個家庭帶來任何負面的影響。
她揉着太陽穴,面色無奈:“女孩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現在提出陪她睡,她也不願意,每回進房都把我攆出來。”
林啟川沉默地喝着牛奶,側顔冷寂,一副事不關己。
但腦海裡浮現的全是某個夜晚,小女孩站在他身邊嘀咕,同時陷入深深自責的臉龐。
“哥哥,我剛才把小姨趕出我房間,她會不會生氣呀?”
“都是因為我老是吵着讓小姨陪我睡,她才會和姨夫吵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