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大抵相安無事。
小蛇自從知道了先生要自己的血有用就再也不怕受傷了,甚至偶爾還會故意給自己放放血,隻為了博得他那先生的那麼一道歡心。
他為了他的那位先生,可以做任何事,他認為隻要先生開心,那麼自己的存在就有價值……
而且……
先生每次都會給他包紮好傷口,會用翅膀輕輕地把自己攬在懷裡,那個時候的先生很溫柔,距離自己很近,絨羽又柔又溫暖,很好摸,就算是身體傷痛也能完全忘卻。
隻不過美好的時光都轉瞬即逝,先生的懷抱小蛇總也賴不夠。
平日裡先生總是冷冰冰的,那是隻有在他撒嬌打滾求安慰的時候才能讨到的獎勵。
燕落之前說過,身為妖,同人類的接觸越少越好,小蛇謹記于心。
于是從來不見小蛇和其他的孩子一起玩鬧,到哪裡都是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
為了少些接觸人類,他沒有什麼東西想叫人教的話就跑出宮去,往那荒山上跑,那裡沒人,又有小蟲小獸陽光土地陪他,做什麼都可以。
後來因為他天賦異禀還拼命努力,進步神速,到最後已經沒辦法跟得了任何一個班級的進度了,就隻好在後院的角落裡單獨布置了一個區域,叫他在那裡獨自修煉。
而學堂那邊,因為個子也是越冒越高了,就慢慢地在教室的一個角落裡固定了座位,上課下課都是來去匆匆,平時也經是一個人安靜坐着,看書便能看到忘我,似乎離得人更遠了。
于是漸漸地,就總是一個人,總是離得别人遠遠的,不過若是有人主動喚他,他還是會笑着跑過來搭話,那一張清純的笑臉依舊爛漫,于是人緣也便一直是很好的。
在外是人人贊不絕口的三好少年,回了家就是跟在燕落身邊可可愛愛會賣萌的全方位無所不能貼心服侍小仆人……
這樣的日子一直過了七年,燕落留着這條小蛇的命留了七年,後來,再軟糯的糯米團子也要到了叛逆期……
*
“你、你給本公子等着!下一次我要你好看!”
男孩捂着自己的半邊面頰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帶着那一衆人灰溜溜地逃走,臨走前還不忘罵上幾句。
那聲音大得好似隔着幾個院兒的燕落坐在自家屋子裡都能聽見了。
天色不早,卻也還未完全黑去,手邊燭盞燈影搖晃,燕落低沉的眸光清冷,手中墨筆在案上的紙箋上寫寫畫畫些什麼東西。
房間寂靜,燭火微涼。
忽而身後傳來門聲咿呀,耳邊聽見少年走來的腳步聲。
蘇沐驚把揣在懷裡的血凝子放進門口擺着的一個小竹筐裡,端到燕落的桌前,随便就在他身邊跪坐下來。
“先生,我回來了。”
他說着,把竹筐放到了燕落桌前。
燕落隻輕瞥了一眼,沉了沉:“又跟别人打架了?”
少年微沉着眼眸,抹去自己嘴角的血迹:“這世間總有些人,好像生來就是招人厭的,總是喜歡自讨苦吃,那我也沒辦法。”
“……”
燕落沒說話,餘光輕瞥,手邊硯台烏黑的墨色裡淺映出了少年一張稚嫩卻又有些棱角分明了的面頰。
燕落隻是沒想到,當初自己也不過就是撿了條小蟲回來而已,現在他越長越大,當初的那條小蛇現如今變得粗了一點長了一點。
少年眼中似乎多了幾分堅毅,口中的尖牙長了幾分,身形高挑硬挺了些,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到哪裡都要矮别家孩子大半個腦袋的小鬼了。
别人都說小蘇長大了就不怎麼愛說話了,愈發地獨來獨往。
性格好似越來越孤僻,好像那其中……也有些燕落的影子了。
可是在燕落看來,少年的身形一天天抽長,眉眼一天天地銳利,那眸光之間散露出來的兇狠,卻也有些愈發地像是自己那位仇人的模樣了。
燕落偶爾注視着少年的眼眸,便總會從那雙碧綠的瞳眸裡窺見似有似無的兇惡的眼色,望着他的時候就好似又望見了當年那般烈火燎原的景象,那時經曆的一切會沖撞着腦海,胸口便總跟着隐隐作痛起來。
于是漸漸地,燕落不會再去注視少年的那雙眼眸了。
甚至也不再怎麼去對少年柔軟,總是刻意地疏離了許多,就算小蛇想伺候他,也總是會被他冷淡淡地推脫,那在蘇沐驚此時的年歲裡,他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先生……可以幫我包紮嗎?”那時少年沉了沉,還是開了口。
興許是心裡還依然存着幾分僥幸,覺得那不過是自己太過敏感的疑慮罷了,便總會忍不住滿懷期待地希望能得到些驗證……
“包紮的東西都在櫃子裡,都這麼大了還需要别人幫忙嗎?”燕落清冷着眼眸根本沒去回頭看他,隻淺淡答着。
反正燕落在他體内潛進的靈力早就播種得差不多了,已有控制的手段,沒必要再多做什麼了。
于是每每得到的冷漠回答又将少年一次次打醒,嘲笑着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罷了,那眼眸裡好不容易泛起的光點也最終還是轉瞬間便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