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人,您不是說,已經把那條小蛇處理掉了嗎?”
那天在燕落的仙樂坊,鳳凰親自上門——上門來質問他,這小蛇不是之前才信誓旦旦地說過已經處理幹淨了嗎?怎麼又冒出來了?
那時燕落揣着手,眸光淺淡,默默移開了對視的視線,裝作若無其事道:“處理……可是他沒死成,說明他福大命大,就接着養呗。”
“那可是條蛇,你卻把他一次兩次地撿回來?”鳳凰冷着聲音問他。
鳳凰雖然不怕蛇,可是眼裡卻也容不下一個如此不安定的因素待在自己身邊。
“你還用你自己的精魄去喂養他,他若是吃你的精魄吃慣了,可是會對你的精魄上瘾的。”
“小蛇而已。他高燒不退,我隻給他吃了三日,沒事的。”燕落輕淺着眸光,淺淡地答。
“是嗎?”鳳凰輕笑一聲,“那這夏日炎炎的,大人在家還要披着這麼厚實的衣袍,是為何呢?”
男人的視線灼熱,落在燕落身上,叫燕落下意識地緊了緊身上的衣袍,沒說話。
自燕落那一日把小蛇撿回來之後,那小東西興許是傷口發炎感染了,再加上身子變弱染上了風寒,一直高燒不退,意識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嘴裡一直嘟囔着喊着先生,拉着燕落的衣衫,身子在燕落的懷裡不住地顫抖。
一開始燕落給他吃藥,卻怎麼也不見好轉,各種各樣的藥方都用遍了,從太醫院到民間聞名的醫生也都請教過一番,卻無人能醫出個結果。
到後來小蛇的病情不輕反重,妖力徹底控制不住地外溢,樣子叫凡人用肉眼都能辨得出來了,便也不能再叫外人過來,就隻好再試着用些妖族人族傳言中的土方子,又折騰了一通,最後卻依然是無濟于事。
就好像是在告訴他——你如今想後悔,已是來不及了,這小蛇死定了,而且定要死在你的眼前,死在你懷中,如此這般才能叫你看得清楚,看清楚他死前的痛苦。
燕落從前生殺不少,也見過了不少人死在眼前的景象,可若蘇沐驚死後,大概會是壓在他心底最沉的那一個。
少年口中虛弱着聲音喊的先生,于之前的似乎不一樣,每一句都叫燕落聽來心顫……
燕落用自己的翅膀裹着他,因為從前小蛇似乎很喜歡他這樣做,或許會更舒服一點開心一點呢?
在最後的最後,少年的身子終于撐不下去變回原形了,一條小蛇沒力氣地耷拉着腦袋,不吐信子也不動彈,就隻軟趴趴地堆在燕落懷裡。
燕落能感覺得到,生氣流逝的過程……
幾日前的夜晚,他大概知道小蛇快熬不過了,于是晦暗着一雙清冷的眼眸,自手腕上破開一道血痕,将之前他種在小蛇體内的靈力全部催化作治愈的養分,再加以自己的精血,固本培元,保以他的妖力再生,經脈清濁,魂魄聚塑,狀态是才稍微轉好了些。
後來的幾日他也都用自己的精血喂養着小蛇,小蛇吞噬了他的力量之後,身子确實才終于開始漸漸好轉起來,隻是這樣非常損耗燕落的元氣和心神,于是就隻喂了三天,待到小蛇情況穩定下來就轉用了普通的藥方。
這些天裡他都還沒出過門,一是要照顧小蛇,二是他自己的身體也需要修養。
燕落大概明白,他的所作所為在鳳凰看來,應當是愚蠢至極了。
可是他想,就是想……
他好像也很久很久沒有如此強烈地想要去做些什麼了……一直以來心底裡都是平淡無波,後來發現或許是因為那裡根本一無所有,才會泛不起一絲波瀾。
“居然對着一條蛇,也會三番兩次的心軟,呵……”那時鳳凰望着他忍不住淺笑,語氣揶揄,“叫他再長大要怎麼辦呢?下一次再丢掉,就不是這麼容易的事了。”
“再長大也隻是一條幾十年的小蛇而已,于你我能有什麼威脅?”
一隻千百年的大妖要去怕一條小蛇,說出去都要被妖笑話的程度,從前燕落就是一直這麼想着,才會把小蛇留在身邊這麼多年。
“于我是沒什麼威脅的,可你就不一定了……”鳳凰說着,對視着燕落的眸光,“有朝一日,他若真要殺你,該如何?”
“……”
話落在地上,許久不見回音。
燕落沉了很久,似是賭氣一般地開口:
“我養的,那也認了。”
“……”男人晦暗着眸光,口中哼出一聲輕笑,“好,大人決定了就好,那大人就管好了自己家的小孩兒,也别忘了自己該做的。”
随後再沒說什麼,起身甩了甩衣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鳳凰走後燕落簡單收拾了桌案上的書卷,站起身子推開房門的時候,望見那門後的邊邊上似乎有個趴在那的身影沒來得及反應,重心不穩地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