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第一次知道桃源鄉的故事，便是從那隻自稱知曉萬物的妖怪口中聽來的，那時候他還是少年。

燕落因為先天靈力，父母雙亡，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無依無靠，小時候的性子比現在還要孤僻。

那時候的天地還是妖獸橫行的天下，人類就隻守着自己的方圓寸土建立起堡壘，阻絕妖獸襲擊，可每一次獸潮混戰都有可能将人類城池毀于一旦。

那時候小心翼翼活于世間的還是人類，但對于小時候的燕落來說，人間是避難所。

那時這世間的許多事他都還不明白，遇到善良的人妖鬼怪興許會教他一些，幫他一些，若是遇到性格差的就隻能靠自己的傷痛去明白。

而大多時候他就化作小鳥，裝作隻普通鳥獸，靜悄悄地過路人間，看人情世故，看人世冷暖。

那隻叫作殊勝的妖怪當時是個說書人，遊走在人類城池街頭，講些神啊鬼啊怪啊的神話，小孩子們最是喜歡。

唯有燕落知道他口中那些全是外面世界正發生的故事——今天是哪一隻妖怪的領地又被誰強占，誰家的妖王最近脾氣不好，哪裡又發現了靈山靈脈，燕落偶爾也會循着他說的方位飛去撿些靈果吃。

隻是那時燕落道淺，都沒看出殊勝也是個妖怪，也會疑惑為什麼這一個人類如此了解妖界的事情。

一直到某一日觀衆散盡，殊勝忽然走在一旁，對着那隻依舊落在竹竿上坐着的小山雀開口。

“今天的故事講完咯，你還不回家嗎，小妖怪？”

他是第一個認出燕落是妖怪卻還對他笑臉盈盈的人。

“你喜歡聽說書，還是想要多知道些世間的事情呢？不過我講的這些故事都是誇張演繹喔，不能全當真的。”

那時燕落縮在那裡有些忌憚地望着他，分明什麼都還沒同他講，可是他卻好像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一樣。

在那個時代也隻有最弱小的精怪才會想到混到人類之中苟活，可殊勝顯然并不屬于這一類妖怪。

那他是為何而來呢？燕落不得其解。

隻望見殊勝笑眯眯地朝着自己淺笑，似乎也并無惡意。

“不過你這隻小鳥長得還挺漂亮的嘛，既然相逢即是有緣，以後想知道什麼，可以來問我。”

那時殊勝對着燕落這麼淺笑道。

之後燕落又同他見過幾次面，每次都隻化作小鳥安靜呆着，從不同他開口。

可殊勝自顧自地聊，卻也确是告訴了燕落許多有用無用的世間事，其中就包括桃花源的傳說。

再後來殊勝似乎是突然得到了人類中某位大人的賞識，不再說書了，燕落便很少再見到他，可之後的年歲裡偶爾還能從其他妖怪口中聽到他的消息。

妖怪都說，他是混迹于人間的雜貨鋪，隻要你能見到他的面，他便能給予你想要的，至于報酬，他自會在冥冥中取得。

*

“老闆，你說咱們城主大人都喜歡些什麼啊？”

“哦，公子這麼問，不是本地人嗎？”

“到這兒來做生意，初來乍到，也想跟城主搞好關系。”

“這樣啊，那倒也對，我們城主要說愛好的話……大人從小就是富家出身，富家公子喜歡玩兒的大人都喜歡，不過聽說他還是最喜歡養鳥兒，府上養了許多呢。”

“來，您的飯來了。”男人說着将荷葉包好的包裹遞到了對方手中，微笑道，“公子慢走，下次再來啊。”

冬日裡的綿城鬧市，蘇沐驚的身影從一家早點攤鋪離開，包裹裡提的是些剛出籠的包子，手上的一個随便咬了幾口便吃完。

他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邊走邊瞧，像是漫無目的地閑逛，腳步又忽然停在了某個轉角。

在那個無人在意的角落裡正倚靠着個乞丐，閉着雙眼，身子躺在張破破爛爛的草席上，裹着同樣破爛不堪的麻布衣服蜷在那牆角。

忽然間地上的瓷碗伶仃作響，蘇沐驚丢了些銀兩到那乞丐空蕩的破碗中。

乞丐聽聞，一隻眼睛便睜開了條縫隙，望見碗中銀兩卻并沒什麼反應，依舊蜷着身子躺在那兒，又擡眼瞥了眼蘇沐驚。

“城主了解多少，城主對什麼最感興趣，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