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們一起去。”喬嘉禾忙說。
“不可以。”他合上喬嘉禾的手,“這是我們門派威力最強的法器,來之前已經做了加持,足夠保證你的安全。”
他帶上其他法器和一沓符咒,呼喚夷微:“走啦,别忘了拿着你的長槍。”
“要去幹什麼?”
“建獄,捉鬼。”
今夜天朗月圓,周圍見不到生人的蹤影。二人特意找了個位于南方的隐蔽的樹根,甯綏抽出三支香和一張符紙,遞給夷微:
“借個火。”
夷微配合地打了個響指,指尖冒出一簇火焰,點燃香和符紙。
這是天蓬法中的火獄法,方才撒的紙灰是為了觀察要捉的是何種妖邪。此法甯綏一直沒用過,還精簡了步驟,他也無法确定自己的甕中能不能捉到鼈。
“六首山翁,生在幽谷,朝從庚辛,暮還甲乙,中鎮丙丁。大海四目,頭枕北鬥,足踏罡宿,三十六将速建火獄。急急如律令!”
忽而有狂風大起,吹得大樹上枝葉嘩啦作響,陰風卷起黃土和紙灰,直向甯綏襲來。夷微亮出焚枝長槍,一瞬間爆發的神威将陰風遠遠沖蕩開去。随後風止氣定,兩人大眼瞪小眼,夷微小心翼翼地問:
“然後呢?”
“沒、沒有然後了。”甯綏也不知所措,“師父就教到這兒。”
有如被針尖刺破耳膜,一聲類似于腦鳴般的銳響炸開在意識的深處,起初隻是輕微的一點,慢慢彌漫開來,毒氣一般麻痹了神經。甯綏隻感覺有一片迷霧充斥在腦海裡,讓他難以控制思緒,緊接着便是電擊似的燒灼劇痛,他抱住頭,全身顫抖,眼淚旋即掉出。
“什麼聲音,我的頭——”
“别聽。”夷微先用手堵住他的耳朵,順勢把他按到自己懷裡,用胸膛幫他堵住一邊,臂彎緊緊護着另一邊,另一隻手攥着焚枝準備應戰,“……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麼?”
“是陰兵。先前看到樓道裡的紙灰時,我就嗅到了陰煞之氣,現在看來應該是召喚陰兵的符咒。陰兵的喉嚨隻能發出哨音,是他們集結的軍令,這種哨音人不能聽,嚴重的會活活疼死。”
熟悉的花木異香安撫着甯綏脆弱的神經,他短暫放縱本能壓過理性,貪戀地向夷微懷中貼了貼。
仿佛在回應他的主動靠近,夷微又收緊了臂彎。
保持着這樣的姿勢,甯綏為了維持平衡,隻能用手攬住夷微的腰。痛楚一波一波襲來,像有人用鑿子紮進兩邊太陽穴,還在腦中不停攪動。甯綏控制不住地流淚,夷微感受到胸口溫熱濕潤的觸感,伸手撫着他的頭發,用心聲柔聲說:
“你好像一隻受了委屈來向我撒嬌的貓。”
“都這種時候了,就不要開玩笑了。”甯綏抽着鼻子,“他們……是我招來的嗎?”
“我想不是,應當是某個邪魔外道養的私兵。他們幾乎沒有神智,也不會說人話,無條件服從下令者,不論目标是誰,一律格殺勿論。要是進了樓裡,整棟樓的人都别想活。”
“我授箓那天師父給了我一個罐子,裡面是他撥給我的兵馬,受北極驅邪院統領。我帶過來了,現在上樓去取,也許還來得及。”
夷微笑笑:“有我在,不需要,你以後也用不上。”
“你,我,去打一個連?能堅持多久?”
夷微表示:“就不能把他們全幹掉嗎?怎麼一點士氣都沒有?”
那我們兩個真是太厲害了,甯綏毫無底氣地想,他問:“連我都疼得直掉眼淚,其他人呢?他們聽不見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聽到的,你是修行者,靈感強,容易被影響。”
“那他們可太幸福了……”甯綏拽着袖子擦擦眼淚。
哨音終于結束,夷微卻還是摟着他不放手,甯綏聽不清外面的情況,隻能老老實實地接着趴在他懷裡。
“還沒完嗎?”
“噓——他們圍過來了。”
“咚,咚,咚。”
沉重的踏步聲後,還連綴着鐵器與地面的磕碰聲,仿佛在昭示着,來者是一隊全副武裝的鐵甲軍。甯綏從夷微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目光堪堪掃了四周一眼。低矮的灌木叢、密集的建築物後,無數道綠色幽光漂浮于半空,那是陰兵的眼睛。
為首者身披青色重甲,長髯高個。借着洩進來的月光,甯綏扶正眼鏡去看,才發現哪裡不對。
他隻有半顆頭,後腦勺被平整地削了下去。
兩側各有扛着幡旗的兵士,後面的行伍拎着燈籠,青綠的磷火幽幽跳動,映出刀槍森森白光。每個士兵身體或多或少都有損傷,有的是缺胳膊少腿,有的是一身血窟窿,額頭上都貼着一張黑色的符咒,大約是兵馬的主人控制指揮所用。
頭戴青盔身披甲,青騎青馬青刀槍,這必是一支不正規的五猖兵馬了。方才還祥和甯靜的小區,現在已然一片死寂。
夷微不由分說捧着甯綏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聽我說,阿綏,你現在立刻回到樓——”
甯綏立刻拔劍出鞘:“不,你身上還有傷,他們人太多了,我不能丢下你!”
“你相信我,你在這裡我反而分心。”夷微耐心勸解,“一群雜兵而已,我一個人收拾他們綽綽有餘。你保護好嘉禾,等我回去。”
“……好,這可是你說的。”甯綏攥住他的手,忽然想起了什麼,把其餘的符咒和法器都塞給了他。夷微不禁失笑,剛打算謝絕,擡眼看見甯綏滿是擔憂的眼神,心底一軟,隻好盡數收下,鼓囊囊地塞滿兩個口袋。
“平安回來。”
目送甯綏的背影消失于夜色中,夷微布陣隔絕戰場與居民樓之間的連接,此處已然成為獨立于外界的一處封閉場域,聲音和景象都不會被其他人察覺。他收斂笑容,徹底釋放滿身的殺意,連連挽了好幾個炫目的槍花,槍尖點地,擺開架勢。
“怒目明尊在此,僭越者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