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不穩定。”夷微臉上有可疑的紅暈,“我的肉身這次傷得很重,一時半會兒恢複不了,會影響通訊質量。”
甯綏略一沉思,嚴肅道:“解決觋先生之後,我們先回北帝派師門,之後我要跟你一起去一次蠡羅山。”
“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帶你一起回去的。”夷微斬釘截鐵地拒絕。他站起來,背身冷冷說道:
“其他事情我都可以讓步,隻有這件事,不可能。”
“其他事情?”甯綏很難不多想,“……什麼事情?”
如果是以前,甯綏絕對不相信世界上會有兩個人在彼此坦誠相見交頸厮磨之後還能做普通朋友,但這件事确确實實落在了他自己身上。他們保持着微妙的距離,沒有冷戰,卻也無法更進一步。夷微似乎根本不打算提及那天晚上的種種,但也看不出抗拒,冷靜得仿佛那一切從未發生過,都是甯綏的一場幻想。
他最讨厭這種不主動、不拒絕、不負責的狀态,哪怕知道兩個人之間有如天壤之别,甯綏也想揪着夷微的領子好好問問,他到底是怎樣看待自己的這一份心意。
“……你就這麼不想直面我的感情嗎?”
甯綏望着夷微逃也似地回房的背影,默默攥緊了拳頭。
他想要狠狠地發洩心中的怨憤,于是,他狠狠地删除了當初在電影院發出的那條朋友圈。
感情這種事,自己想再多也隻是鑽死胡同,有時候也該和别人聊聊,換個思路。可要是跟師父師兄說自己差點和撿來的野男人擦槍走火,甯綏又實在抹不開面。思來想去,思想素質開放到能迅速接受這件事詭谲走向的人,也就隻有那個誰了。
然而,他忐忑地用斷發召喚來祈,旁敲側擊地将事情透露給對方之後,祈隻給了一個字的評價:
“操。”
那副面具上的笑臉都充斥着殺意。
“他睡了嗎?”祈亮出扇子,咬牙切齒,“吾必殺之,吾必殺之!今天一定要跟他決出個勝負,誰給他膽子拱我家的白菜?西王母嗎?”
“哥,算了算了,是白菜去拱的人家。”甯綏拉住他,“你打不過他,把他惹急了,我也攔不住。”
連拖帶拽地把祈控制住,甯綏連忙換了個話題:“我交給你的事,你辦得怎麼樣了?”
“那老頭已經很久沒現身了,我也摸不清他在幹什麼,看樣子是攀上高枝了。”
“那兩條龍的底細你清楚嗎?”
“他叫溯光,他的妹妹叫墨玉,都是來自不周山的龍族,我也不清楚他們為什麼要插手這件事,但必須承認,或許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倆都會是一塊難啃的骨頭。”祈這次沒有三緘其口,“實話實話,我本想借由你找出關于吾主的真相,但從重新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想那麼做了,我開始理解大鳥的舉動了。”
他似乎無比疲憊,把腦袋抵在甯綏的肩上,頗有些撒嬌的意味,語氣卻深沉堅定:“放棄吧,小綏,我們這些老家夥的恩怨,不應該落在你的肩上,你有你自己的人生。隻要我還有一口氣,就不會讓他們傷害你的。”
“就不愛聽你們老家夥說話。”甯綏選擇一意孤行。他望了望窗外,道:“在我這裡休息一會吧,外面在下雨,天亮以後再走——瞽呢?”
“我在這裡,你腦子裡還在想他?”祈半開玩笑道,“他躲在地下洞窟修他那把琵琶呢,前兩天不小心摔壞了。”
“壞了就換一把呗,我出錢。那處洞窟是你們的地盤?怎麼會被觋先生占去?”
“那裡是我們處決族内罪人的地方,漸漸無人可殺之後便荒廢了,手上總沾血,我倆也煩。吾主治下共有九部,分屬九位傩使,我和瞽各領一部,觋先生是“鬥”部的後人,真名叫鬥良弼,“鬥”很早前便背叛了吾主。也許他是被丢進去之後沒斷氣,就躲在那裡養傷了吧,你也知道,那裡都是吾主的氣息,特别滋補。如果不是他主動跳出來,我還真記不得自己殺沒殺過這個人。”
這話說得,真叫人毛骨悚然,甯綏想。原來洞窟裡的骨頭是這麼來的,可那三個意欲襲擊夷微的屍傀,又是怎麼回事呢?
“屍傀?還是三個?”祈也大惑不解,“我們是正規組織,不幹那個缺德事,不是我們做的,用孩子獻祭也不是我們做的。你們人族自己捅出的簍子,别什麼都賴給吾主。”
甯綏暗暗記下了這一異樣。他把床讓給了祈,自己打了個地鋪。祈覺得好笑,一手支頤,問:
“你不會是怕我對你做什麼吧?還是怕大鳥看見了誤會咱倆的關系?”
“他?”甯綏冷哼一聲,“他可不在乎。”
祈轉了轉眼睛,猜測說:“有沒有可能,他是害羞呢?他老巢可是蠡羅山,那裡可不是什麼大城市,被他鎖了那麼久,思想很封閉的。”
“害羞,害羞他也不能……”甯綏實在難以啟齒。祈早已看透,輕笑道:
“你應該知道,肉身有三屍吧?三屍主欲念,他現在隻是沒有三屍的一縷神識,自然無欲。”
确實,自他們認識以來,夷微向來都是沒什麼欲求的樣子。一直不肯吃東西,會不會也是這個原因呢?
甯綏的眼裡重新煥發光彩。
“隻是個猜測而已。看得出來,你确實很喜歡他。”祈唇邊揚起一抹笑。他把臉埋進甯綏的枕頭裡,合上眼睛,自語道:
“……兒大不中留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