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逐漸認清現實,發現死亡的可能性越來越高,大家讨論的問題越發深入,原本不打算告訴他人/妖的内容也都在不知不覺間透露出來,七拼八湊下,他們似乎捋出一條清晰的線,并弄清楚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特别是有一個奇怪的活死人總會出現在這兒。
在最後的最後,也許是徹底擺爛了,大家開始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并發表了遺言。
“淨元師父,你說我們這種死法死了還會去地府嗎?”
“……諸形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茅道長,世間萬物都會毀壞,即使是收納死去之靈的地府也會走向消亡,我們隻不過先提前踏入空寂,大家終将在最後同歸于一,因此這并不是值得傷心的事。”和尚誠懇地安慰大家。
但似乎這樣的安慰并未起到作用。
“抱歉,淨元師父的格調太高,我聽不懂。”女俠,哦不,茅道長眼角抽搐,感覺自己後悔問了。
所有人/妖都帶着遺憾,祂們或許想過自己會死在這個陌生的,邪惡的寺廟内,可當真的面臨這樣的狀況,大家又都沒那麼容易接受。
半死不活時,還存有思考的力氣時,總是會忍不住去想很多東西的。
“等我們死了,命燈一滅,家裡會又派人來,我不想又有人白送死,怎麼辦啊……”
“我受青雪姐之托調查魔神侵蝕相關,這下完了……”黃苓耷拉着眉眼喪氣十足。
“……那隻鳥遲早折進來,我等她。”曲江風嘲笑着說,可那雙眼睛裡又帶着遺憾,不知道是否真在嘲諷某鳥。
“說實話……這次行動我并非沒有做好死的打算,但隻是設想過自己被敵人殺死,是突然的,瞬間的,也許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會閉上眼睛……可現在慢刀子割肉,實在太痛苦了。”
“……你不是會超度嗎?大師,如果我先死了,你能把我超度了嗎?我不想死後也被困在這個鬼地方。”
“阿彌陀佛……貧僧會盡量保持最後一個離開的……”
畢竟突然地死去與慢慢地等死,總是前者更不容易讓自己細想關于死亡本身。
越想死亡本身,越容易陷入虛無亦或者【真實】。
普通人亦如此,這些修行者更是如此,祂們從踏入修行之路起就已經開始不停尋找【真實】,感悟【真實】,如今到了這樣岌岌可危的境地,對于死亡的【真實】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感悟得清晰。
光線透過窗棂,在最中央的小雕像上打出冷硬的邊,那張慈眉善目的臉微笑看着地上的所有人╱妖,靜默無言。
“吾見骷髅幻塵景,不識此日此時天……燃身盡斷入歸墟,玉兔流光照大千……”
大家越發衰弱,已經沒有力氣言語,可怖的安靜侵蝕了這片區域。
外面呢?
外面隻有時不時的怪異悶響,大家都知道這是什麼——是幹枯的骷髅風鈴。
祂們最終也會變成它們。
死亡之音為這裡的寂靜增添了無處不在的窒息。
每過一刻,生命就衰弱一分,這座原本不大的懸空寺所帶來的陰影在衆人╱妖精神上的重壓就會加深一分,越來越沉,越來越濃。
直到那原本鮮活的靈魂徹底被困在這具腐朽失靈的軀殼中,日益萎縮。
過去了多久?
已經思考不動了,僅存的能量維持着一絲生機,知覺逐漸削弱,對時間的感知也已經錯亂。
過去的一會究竟隻是一刻,還是一天?
面相越來越趨近幹屍,眼瞳擴散,神情呆滞,肢體僵硬,一個接着一個昏死過去。
得益于修習過苦行僧之法,淨元成了最後一個保持意識的人。
他平靜地看着大家,想着那個超度的承諾。
意外如夢幻。
砰——
有人打破牢籠,把祂們從鬼門關拉回塵世間。
不遵法理的神秘者不費吹灰之力便撚斷鎖鍊,甚至将讓他╱她們恢複原狀,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由于順暢到過于夢幻,讓大家多次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瀕死前的幻想。
可幾人/妖又怎能幻想出同一件事?
更何況祂們真實地通過五感感受到了周圍的一切。
所以這樣夢見的事情應該是真實的。
可這樣輕松消滅邪靈的狠角色,祂們為何從未聽過其名号?更不必說揮手間就将所有的還活着的的“行屍走肉”們變回原狀的強大能力。
祂到底是誰?
沒人/妖去詢問對方的身份,直覺告訴祂們最好不要深究。
畢竟對方使用的【黑霧】看着可不像什麼光明正義的存在,它看起來十分危險。
有幾次不小心碰觸到了散逸的沒有攻擊性的【黑霧】,幾個人/妖都反應感覺自己有一種被侵入的惡心感。
雖不知這位大神為何會心血來潮救祂們,可救命之恩實實在在,幾人/妖心中萬分感激,對祂又敬又怕。
根據以往的經驗和曾經看過的相關資料,這種做派像極了【原始神靈】——
并不符合現有道德評判體系中的【神】的形象,祂們更像是這個星球本來的生物,是【自然神】而非人神,本體長的千奇百怪,就像《山海經》裡的那些生物一樣,所以他們顯得有時會幫助人類,有時又會傷害人類。
祂們有理由相信,現在這個神秘者,即使不是【原始神靈】,也和它們脫離不了關系。
看祂随手就把一個長的冰清玉潔……呃……的……契約而不感到特别,衆人/妖心中更加深了對祂這種形象的認識。
總之回到現在,目睹了這座淫寺的倒塌,大家興奮中帶着恍惚,逃離死亡是值得高興的事,可事情不是就這麼簡單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