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被傷到吧,這位施主……?”這個人身材高挑,身穿類似黑色西服套裝,長長的黑白佛珠串系在身上,由黑變白的極長發在背後妥善紮着,在風中飛舞,像是昏暝夜空中随處可見的雪。
“謝謝你,我沒有被傷到。”
他走上前來,突然發出了不太禮貌的疑惑,或者說突然飙了高音。
“……宗三左文字閣下?!你為何在此?”
我有點暈,他應該認識我?現在的身份嗎?
緊接着一件龐大的外套罩住了我。
“宗三左文字,你為何赤身于此?”
我下意識攏了攏這件外套,感覺暖和多了,真神奇。
等等,原來我一直沒穿衣服啊。
也正常,畢竟一開始我連肉都沒有了。
“我一醒過來就在這裡了,”我說,“不好意思,我似乎沒有記憶,我們之前應該是認識的嗎?請問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此處戰場遍布死亡,我是數珠丸恒次,我為除惡斬邪而來。”
“除惡斬邪?”我看着他,眼睛還是不太靈光,但感覺他的打扮還蠻有特色的,“你是專門斬妖除魔的和尚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我雖修佛道,也隻不過是個殺人的器具,不可稱為法師。”
“呃……感覺差不多,既然你幹這行的,你能幫我個忙嗎?”
“請講。”
“我之前被一群人吃了,我感覺那群人已經不能算人,得算惡魔,正常人會去吃嗎?你能幫我殺了他們嗎?我現在做不到。”
他突然死死地盯着我,極為嚴肅地問,“宗三左文字閣下,你所言之事為真?”
歎氣。看來隻是說取信度太低了。
掀開外套,指着身體跟他詳細描述,希望他能理解我的意思,“這……他們把我胸口的肉撕走,割掉了脾髒,又放幹了血,”我又指了指還是很細弱的腿,“之前,還在下雪時,我記得兩條腿的肉都已經沒有。”
我繼續解釋,希望他能接受我這個看似離譜的話,“我看見他們直接生吃了,他們說還要帶回去給家裡人。”
“宗三閣下!”他忽然緊緊抓住我的胳膊,又拉緊了外套,用更加鄭重的,或者說已經有些顫抖的聲音說,“我會帶你回本丸治療的。”
“我不用治療,”我解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我的身體現在已經長好了。”
為讓他更切實感受,順手把他的手抵到我的肚子上,“你摸摸,已經摸不到骨頭了,都是皮膚和肉。你看,它們還是粉色的,你見過新生的肉嗎?就像這樣……都是粉色的,很嫩,很軟,你摸一摸,看一看……就是這些地方。”
“我隻是想你幫忙殺掉那些混蛋,我現在沒力氣。”
“不知道為什麼,你看起來好面善,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否則我怎麼會覺得你會幫助我呢?”
這個和尚……法師的手動了動,随後像被燙到猛地彈開。
“……宗三閣下……你是否知道那些……人住在何處?”
“呃……抱歉啊我不知道。”
“……”
啊……到底能不能幫上忙啊?要不算了,我自己再等等,等到恢複力氣了,再去找他們,把他們弄死。
……
數珠丸恒次此次前來異世是為修行。
已至冬日,大雪封山,草木絕迹,蕭瑟肅殺。
昔日為目蓮法師所有的佛刀早已見慣世間苦難,深知惡劣環境能孕育出怎樣的惡之花。
冬日,茫茫大雪之下會覆蓋着一具又一具新生的屍體,因為寒冷,饑餓,貧窮。
自來此界修行,數珠丸既斬殺那些那些時間溯行軍,也會消滅作亂的妖邪。黑暗痛苦之地會滋生妖邪,自來此地,刀下已有諸多魑魅魍魉之魂。數珠丸恒次并非毫無迷惘。
目睹因貪欲而互相殘殺的人類比妖魔更加妖魔,人性之惡更甚魔性,法度廢弛,倫理似乎趨于消亡,他的刀遲疑過,不知所求之佛道要如何才能拯救陷入迷障的世人。
還好他從未停止修行。
就這樣,某日大雪,在名為【枯骨之山丘】的山腳下,數珠丸恒次在殺滅一股時間溯行軍勢力時,遇到了赤身而行的【宗三左文字】。
一切發生的太快,數珠丸剛剛斬殺襲擊一個無辜者的溯行軍,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就那麼直接地撞到他眼前。
他看起來瘦弱不堪,原本應該如絲綢,如櫻花般絢爛的長發濕濕的亂七八糟貼在脖子上,失去了光澤,濃綠色眼睛空洞冰冷,已經盛不下任何東西。
身體泛着粉白色,奇怪的裂痕貫穿全身,似乎是遭遇了極其糟糕的事情,令數珠丸無法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