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二來……
倘若這門親事沒有在陛下面前過明路,想必才是真正的是非難猜。
朝堂的權臣之女與邊疆的将領之子結為秦晉之好,萬一皇帝對兩家有了猜忌,婚事結不成不說,還容易招來殺身之禍。
單逢時在朝堂屹立不倒這麼多年,自诩還有幾分猜帝心的本事,見寂無峰這樣大張旗鼓的來,還是放下了幾分戒心。
皇帝應該是同意的,那這麼說,寂無峰是要成為自己的女婿……
“乖女兒,你怎麼滿臉寫着不高興啊,不是喜歡那小子嗎?”單逢時看着單茸比他還要愁上幾分的臉,一時間有些蒙圈。
單茸看了看面前的聘禮,又看了看寂無峰的臉,終究是長長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寂大哥,我還不想這麼早成親。”
寂無峰聽單茸甚至将稱呼都改得有些疏離,一時間不免有些急切,顧不上心痛地說:“我們先前……”
“先前是說了有意給茸兒議親,可這幾日她已決心先好好念書!”單逢時适時打斷道。
旁人都在看兩家是否能結親,倘若此時寂無峰挑明了二人私下議論過此時,萬一有心人提起來,豈不是要将惡名都潑到單茸身上去?
更何況單茸此時擺明了對這門親事有猶疑,縱然再喜歡寂無峰做他女婿,單逢時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将女兒嫁出去。
隻是他在官場浸淫多年,到底不會把話說絕了,擺了擺手後道:“我同寂小将軍有幾句話要交代,茸兒先出去吧。”
單茸見情形不對,趕緊行禮告退了,與寂無峰擦肩而過時,還能感受到那道視線一直停在她身上,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院中還停放着昭顯主人心意的箱子,上頭的大紅緞帶很是刺眼,單茸一件件看去,心中難免有幾分不忍。寂無峰作為一個常年在外征戰的将軍,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為單茸攢下了這份聘禮,又如何千裡迢迢帶回京中,隻為此時拿出來求娶她。
她歎了口氣,總覺得二人相識一場,寂無峰也确實算得上良配,何至于走到今天的局面。
隻是還沒來得及多傷春悲秋幾刻,單茸忽然覺得背後傳來了一陣涼意,似是獵物被毒蛇盯上般,令她在原地打了個寒顫。
“阿姐可是覺得惋惜?”擁縛禮的聲音很輕,吐着信子一般遊走在單茸耳畔,“既然不舍,又為何要拒絕寂将軍,你們不是從小青梅竹馬嗎?”
單茸聽了擁縛禮的話,一時間有些氣不打一出來。
好家夥,你還偷聽上了?
她轉過身,惡狠狠瞪了一眼意有所指的少年。
成日裡忌憚這個拉攏那個,到底是為了什麼,這罪魁禍首一點不知情不說,還上趕着來嘲笑自己,這到底是哪門子道理?
單茸冷笑一聲,“那你說說,我該如何?”
擁縛禮沒想到單茸的反應這麼大,原本隻以為對方是不想嫁給擁縛禮,這才出此下策,沒想到看了她的反應,似乎是舍不得更多一點。
他愣了愣神,低下頭,将心緒都藏在了眼睫後,反倒是露出了一副被單茸遷怒了好委屈的受傷神情。
單茸看他這裝可憐的模樣,方才的怒火又哽回了喉嚨裡,她擺了擺手,自我放棄般歎息道:“罷了,問你做什麼。”
“可我覺得,阿姐怎樣都好,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都好。”擁縛禮忽然道。
反正嫁不嫁人你都想弄死我全家,說這話當然是給自己臉上貼金呢。
單茸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對擁縛禮此時的态度有些惱怒,但在對方面前,自己一向是沒什麼好臉色給他看的,幹脆宣洩一般,說:“那我不想嫁人行不行,我就想一輩子當相府的小姐,行不行?”
“阿姐,我也已經長大了,若是阿姐要嫁的男子打不過我,我是不會同意的。”
很突然的一句話。
擁縛禮此時的态度太雲淡風輕了,似乎根本不在乎單茸會愛上誰,嫁給誰,他像是勝券在握一般,居高臨下地注視着眼前的單茸。
單茸無端被這樣一雙眼盯着,本就如芒在背,如今連婚事也要推拒了,心中一團火燒空了她的五髒六腑,偏偏無處可說,無處可逃。
……當真無處可逃嗎?
她恍然地想,寂無峰怎麼不能算是她的退路。
隻要離開單家,離開擁縛禮,順順利利地嫁了人,往後擁縛禮再想在京中掀起滔天巨浪時,也不得不顧慮寂家在邊疆的兵力,從而善待單家。
如此,一府都可保全。
隻是這條後路,單茸偏偏要自己斬斷,毫不留情。
她垂下眸,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憤怒也好,無力也罷,都不隻是因為擁縛禮靠未來的劇情對她施壓,僅僅是因為不想嫁給寂無峰,便讓她的心境亂成了一池春水。
擁縛禮一直觀察着單茸的神情,察覺到身後有人,他微微側過了身,露出了那道不知何時而來,又不知聽全了多少話的身影。寂無峰站在那裡,神色有些陰沉,不同以往見到單茸時那樣溫柔和善,此刻面無表情,像極了戰場上的殺神。
料想對方面色不虞,擁縛禮終于露出了一抹琢磨不透的笑,落在單茸眼底,令她分不清他到底是故意讓她看見的,還是當真心情好到如此地步,連被單茸察覺也覺得無所謂了。
單茸還沒來得及分辨這笑是為什麼,便看見了廊下的、寂無峰的身影.
他獨自站在那裡,肩頭盈滿了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