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茸一個頭兩個大。
一時不知道是先罵沈筝裹什麼亂好,還是訓斥擁縛禮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她猶豫的這片刻,擁縛禮已經脫去了外袍,準備上場了。
是以單茸的話統統都被堵回了嗓子眼,再教訓擁縛禮,反倒顯得自己太在意。
這樣不好,不好。
出乎單茸意料的是,擁縛禮腳上的功夫并沒有她想象中那樣弱。
或許是出身武将世家所帶來的家學淵源,他上場後便牢牢地将球控在了自己的腳下。
雖說受了體弱的限制,速度上不如同隊其他人快,但勝在善于籌謀,懂得如何在球場上見縫插針。
擁縛禮最為獨到的是絕不逞強。
見身側的對手隐隐形成了包夾之勢,自身體力又不足以應付的時候,他毫不猶豫,以一個刁鑽的角度将腳下的蹴鞠傳了出去,正巧落在球門邊的隊友腳下。
“好球!”沈筝忍不住撫掌贊歎,恨不得自己是那個射門的同侪。
這一球進得可謂是士氣大振,就連場邊的沈筝也被調動起了情緒。
比分漸漸有追平的架勢,反倒看得單茸眉頭緊鎖。
擁縛禮太想赢了——
他如今還不是那個城府頗深,又善于隐藏自己的完全體大反派,因此在蹴鞠場上,必然會暴露性格中的某些缺陷。
一心二用對現在的擁縛禮來說,還是有些吃力的。
單茸看着擁縛禮和隊友拍手時,眼底一覽無餘的狠辣與算計,一時間心涼了半分。
沒錯,這副模樣才該是反派慣常展現的,平日裡那個謙和有禮的少年不過是擁縛禮的僞裝,他當然會僞裝自己來達成目的。
無論是利用她也好,還是通過踩着原主利用單府,都是擁縛禮會做,且願意做的。
隻是單茸越這樣告訴自己,越覺得眼前的少年面容模糊。
最後一球是擁縛禮親自上陣踢進去的,沒有假手于人,也不似要隐藏鋒芒。
或許在今日之後,所有人都會在私下議論擁縛禮在蹴鞠場上的心機深重,唯有這最後一球,擁縛禮半點不肯相讓。
于是單茸看見他淌着汗水的側臉,看見他的少年意氣。
看見他滿眼寫着的“想赢”,最後孤零零地縮成自己的模樣。
擁縛禮還在笑,勝負已分之際,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轉過身,随後看向單茸。
很難說清現在的單茸究竟是怎樣的心情,擁縛禮的身形在她目力所及之處成為一道虛幻的影,連同搖搖欲墜的夕陽一并落下。
待到單茸奔向他身邊時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為了能拿下這一場勝利,究竟逞強到了各種地步。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筝。
見擁縛禮提着的那口心氣突然散了幾分、倒在地上後,旁觀的沈筝當機立斷,命自家下人将擁縛禮擡上馬車,随後直接送進了醫館。
那醫館大夫許是沒少給這類纨绔子弟看傷,見了慌慌張張擡進門的擁縛禮,還輕斥了一句“毛手毛腳”。
直到大夫把脈的時候,神色才逐漸凝重起來。
擁縛禮被安置在竹榻上,雙手虎口處各刺着銀針,正一跳一跳地顫着,吊着擁縛禮的命。
大夫捋了捋胡須,歎道:“也不是什麼大礙,不過是身子虛了些,強用氣血耗盡了元氣。我這幾針下去,能替他固本,往後可不能再意氣用事了。”
老大夫唠唠叨叨了好一陣後,才被沈筝勸走去抓藥,路上隐隐有想回頭再念叨幾句的架勢,都被沈筝攔住了。
施針的小間驟然安靜了下來,唯餘單茸和擁縛禮兩兩對坐,相對無話。
本想今日找沈筝問明白沈二小姐的出逃,哪知擁縛禮突然出事,原本想打聽的消息也隻得暫時擱置。
單茸歎了口氣,将目光移向擁縛禮手上的針,總覺得自己身上也隐隐作痛。
擁縛禮的唇上不沾染半分血色,見單茸一直低頭看着他身上的銀針,大抵也能猜中她的心事。
他扯了扯嘴角,擠出個笑來。
算作安慰,隻是開口時,言辭間的虛弱半點也掩不去。擁縛禮輕聲道:“阿姐,赢了要開心啊。”
單茸聽了這話,一時間有些氣不打一出來。
開心?
要怎麼開心,看你把自己作成這個樣子,我還要沒心沒肺地開心?
那我成什麼了?
她在心底腹诽了好一陣,越想越氣不過,又擡眼惡狠狠地瞪了擁縛禮一眼。
這人當自己是什麼十八羅漢轉世,有金身庇佑的嗎?
還是說現在的反派都流行豁出命去保護配角,一點也不在乎自己可能會死?
單茸在心裡仔細算了算,自擁縛禮到單家以來,已經不知是第幾次把自己送進醫館了。
照這個反派作大死的節奏,單茸隻需要好好活着,哪怕是和擁縛禮比命長都能輕松熬死他。
更何況,哪有這麼不計算投資回報比的反派?
明明什麼仇都還沒報,就要自己把自己折磨死了。
單茸見擁縛禮一點反思的想法都沒有,又忍不住眼眶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