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做出了将發絲别到耳後的動作，隻是這次和初見時不同，她的小指上有未清理好的血迹，随着她的動作被蹭到了耳尖上。

“走吧。”李玉蘭撫了一下許瑾之的臉，不舍地下了逐客令。

許瑾之握緊了香水瓶，沒有多問便轉身離去。關門前，她問：“以後還能見到你嗎？”

“隻要你來，我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李玉蘭誠懇地約定道。

“對了。”她叫住許瑾之：“還沒正式介紹，我叫李玉蘭，花名是阿欲。”

“阿玉……很好聽。”許瑾之喃喃道。她忍住了感動的淚意，離開了這個空間。關上門的那一刻終于有回到人間的感覺，就是不知道香水有沒有過期。那裡的物品理應像桔子一樣散掉，不知為何她可以把香水帶出來。

她卷起袖子在手腕上噴了一下，細細品鑒着“可可小姐”。咦，是路過商場專櫃時會聞到的味道？

忽然，許瑾之的眼前閃過陌生的畫面，她無法控制自己的軀體，不停地看到各種不屬于她的記憶，承受着那些波濤洶湧的強烈情感——

李玉蘭死在了2012年12月21号的晚上，瑪雅預言中世界末日的那天。

她隻是個普通的、有點姿色的小鎮女孩，因為厭學和愛慕虛榮而選擇偷偷做援.交，整天和學校裡那些染了頭的不良學生混在一起。

她變成這樣無非是原生家庭的問題。家裡太窮，反正她是個女孩，家裡人早就安排好了她下半輩子的人生：學曆不用太高，早點進廠打工補貼家用，最後找個有錢的男人結婚生子。

她讨厭回家，不想面對媽媽對她的蕩.婦羞辱，也不想看見猥瑣的繼父和偷窺她洗澡的繼兄，于是她和身邊那幾個女孩子離家出走了。

從家裡逃跑的女孩總要比男孩遇到更多危險，當然也需要更多的準備，所以她偷光了家裡所有的錢。

缺錢就去紅燈區工作，她才不覺得做這行有多見不得人，反正都是用身體掙錢，那些廠裡的男人不也是用身體掙錢？

有什麼了不起的，不管有沒有妻子小孩，下了班不還是要來她們這兒。況且，幹這行的男人也和女人一樣多呢，隻是每當人們提起性工作者，第一時間想到和唾棄的都是女人。

跟着她一起入行的女孩子意外懷孕了，那人不舍得去醫院，去了不正當的診所堕胎，卻因為感染死在了手術台上。另一位足浴館裡的姐妹染了病，一邊繼續接客一邊拿這些錢治病。

後悔嗎？李玉蘭不會去想這些，她和這些女人麻木地活着，能過一天是一天，也沒有勇氣去找尋新的出路，畢竟想走也走不了。就像“媽媽”說的那般，她們身上有股子風俗味兒，再也不能像普通人那樣生活了。

世界末日來臨，大家平靜地過着那一天，就像昨天和前天一樣。有的人在害怕，不停讨論瑪雅預言是不是真的，有的則可能無所謂。每個月付完房租工資就剩那麼點，不如趕緊毀滅吧。

都猜測世界末日可能是21号那天的下午3點14分35秒。不管怎樣，人們平安無事地度過了零點。年輕人會打開窗戶朝外面激動地大叫，好像在說：狗屁的末日無法帶走她們。

而這份動靜壓過了被殺害的李玉蘭的凄慘尖叫。她死前最後回想起來的一幕是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人們歡喜地慶祝。

當時她和家人一起沖到陽台大喊，而小小的她并不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隻是和大人一起興奮地叫喊着：“北京我愛你！”

好想回到過去，想要再見到爸爸，在生日那天被帶到肯德基過生日。爸爸會問她，上學怎麼樣？媽媽還好嗎？新爸爸對你好不好？

她會一手握着雞腿，一手拿着漢堡，說：一切都好！

兇手專門獵殺做這一行的女人，在街上搭讪李玉蘭時和其它男人一樣：摳門，急迫，醜陋……臭。他給了她一瓶國外的香水，讓她噴上這個再被他殺死。

她被找到時已經是第二天了。她被開膛破肚，兇手殘忍地謀害了她，直到多年後才終于露出馬腳被捉拿歸案。

現在的她俨然成為了污染源，吸引着前來“消費”的男人，接着用同樣的方式殺死他們。

她被殺害時與2001年的那個夜晚無比相似，大家在激動地慶祝，為美好的未來而呐喊。

可是她好想念媽媽爸爸，好像還從來沒有對她們說過那三個字……

她們找過她嗎？知道她死了嗎？

……還會愛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