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白生平第一次懊惱自己長了雙笨拙的爪子。
她怎麼也學不會,記不住按哪個琴鍵,清晨7點起來用最小的力氣悄悄彈奏,卻越練越氣,恨不得剁掉自己這雙爪子。
她一直提心吊膽地盯着業主群裡,害怕周末自己彈的噪音會被舉報,但一向腥風血雨的業主群格外安靜。
溫白熄滅手機屏松了口氣,正打算繼續,忽聽得一陣敲門聲。
打開門是傅揚。
少年一副還沒睡醒的模樣,冷光冰鍍大理石雕塑般的輪廓,眼眸清冷似無波潭水,揚起眉梢,聲音乏乏地。
“你彈的不對。”
溫白心裡一驚,遲疑地。
“我的動靜...很大?”
傅揚眼皮懶乏乏的擡起,他打了個哈欠,聲音慵懶。
“不大,是我在隔壁,睡覺也輕。”
他透過眼縫窺了她一眼,努力讓話語自然。
“學不會沒關系,我可以去給阿姨彈。”
溫白一聽,眼眸燦光明烈,亮晶晶的投向傅揚,頗有感激之意。
但眸光又緩緩黯淡。
懊惱自己早年沒有學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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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到了醫院,進了病房,岑旭在隔間裡沉沉睡着,眼下灰蒙蒙的,胡茬烏青一片。
岑旭被推門而入的咯吱聲吵醒,曦光落在他眼睛,看到兩人齊刷刷進來的身影。
視線逐漸清晰,岑旭看到溫白發間落了幾片枯葉,正想擡手提醒她,卻見傅揚十分自然的擡手,輕輕拂去枯葉。
溫白被他的舉動惹的回望,兩人視線交彙又緩慢分離,彼此一句不言,默契而親昵。
溫白提了兩份她做的飯菜,照常一份給他,一份預備給白繁珍加進午餐。
他接過飯盒,溫度在手心蔓延,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溫白的身影卻随着離去的傅揚越來越遠。
少女隻把清甜的聲音落在屋裡。
“你好好休息,這是我做的午飯,看合不合胃口。”
他有些恍惚,面色微微發愣,不知是沒睡醒還是不知所措,嘴唇微張,卻不說話。
目光落在那扇合住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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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白來到屋裡時,白繁珍還在睡覺,韓丹一直坐在沙發上,整理着她記錄的聊天内容。
韓丹告訴溫白,白繁珍最近思維有些遲鈍,接下來可能會發生主語混淆的情況。
白繁珍躺在床上,忽然伸出手四下摸索,韓丹和護士見狀連忙跑到跟前,伸手把她扶起,靠坐在床邊。
她喃喃道:“現在幾點了?”
護士如實告訴她,現在是上午9點半。
白繁珍苦笑了聲,“我以為這一覺睡到下午了。”
她緩緩靠坐在床背,叮囑着。
“讓阿旭回去休息吧。你們照顧的很好,不用他們天天圍着我。”
韓丹見她醒了,坐在她旁邊同她談笑風聲。
白繁珍溫柔平淡的眸子陷入回憶,透出瑰麗朝霞的顔色。
“小時候,海灘邊有人紮了個秋千,我和陳真經常去蕩秋千看日出,再偷偷溜回福利院。”
“後來,那裡搭了個木質的景觀台,在海邊有長椅木凳,經常有人在那裡海邊露營,篝火在黑夜裡暖暖的。”
忽然,輕輕淺淺的鋼琴聲流淌進屋裡。
是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
溫白循着聲望向窗外,又靜靜起身走到窗邊,看見院外好些女護士正竊竊私語圍坐在一樓的落地窗前。
206病房剛好位于住院樓折角延伸處,溫白視線随着建築匠心獨具的角度,剛好落在一樓落地窗前。
傅揚臨窗而坐,雖穿着尋常運動衣,但容貌出塵,垂眸而下,松弛擡腕間音樂似月華傾瀉。
白繁珍被這樣優雅清麗又舒緩的音樂吸引,面浮悅色,在護士攙扶下,緩緩步行到窗前。
她雖看不見,卻微微阖眼,細品這優美的樂曲。
樂曲反複不斷的彈奏好幾遍,白繁珍一直站在窗口,直到窗外秋風乍起,雨滴猝不及防降落,沙沙打落樹葉,鋼琴曲與雨聲相輔而成,靈動靜逸。
“應該是位少年演奏吧。”
韓丹驚奇的扶着她站在窗前,伸手在她眼前揮了揮,疑惑不解。
“您怎麼知道?”
白繁珍笑了笑,淡淡說了句。
“琴由心生。”
鋼琴聲還在繼續,溫白見岑旭推門進來,朝她招手,連忙蹑手蹑腳的出去。
白繁珍聽到動靜,也沒回頭,依舊和韓丹閑聊着。
“這少年琴音剛勁,每段起音利落有力,但演曲中渾然獨特,帶着溫柔細膩,可能是個不善言語,外冷内熱的性子。”
韓丹聽着白繁珍的話,也試着閉眼靜聽。
良久,她睜開眼。
“我感覺他像有什麼想保護的人,曲裡有小心翼翼呵護着什麼的易碎感,和一種隐忍克制的感情。”
白繁珍頗為認可,她點頭笑了。
“他有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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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白被岑旭叮囑了一衆注意事項,她看着安甯療護評估的白繁珍維持周期在最長6個月内,陷入了沉思。
岑旭盯着她垂下頭的發縫,忽然開口。
“我看你和傅揚一起來的,他主動送你?”
溫白覺得這問題問的有些怪。
“順路,他在你家拼樂高,你不知道麼?”
岑旭看着窗外樓下一群女護士興奮的圍在落地窗前,好奇的打開窗戶,鋼琴聲流淌進屋内。
同時,他也看到傅揚臨窗演奏鋼琴曲。
岑旭知道這首曲子是白繁珍最喜歡的。
他開口。
“我以為他都拼完了。”
溫白也被窗外的鋼琴聲吸引,她的視線落在落地窗前少年優雅的舉手投足的身影上,嘴角綻放出溫和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