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水将視線模糊,眼前隻有記憶裡那個桀骜冷漠,在球場上英姿昂揚,勝利後斜睨對手,露出不屑一顧輕笑的張揚少年。
而不是現在衰敗頹廢,自怨自艾憤恨不甘的他。
她心疼他。
心疼那個青春恣意的少年,已漸漸遠去。
她哭鬧着斷斷續續說了很多心裡話,一邊說着一邊給他手上剛包好就出血的手換繃帶。
剛換完最後一根手指,兩臂被重力緩緩扶起,溫白還沒站起身,就被一個猛烈炙熱的懷抱緊緊摟住。
是炙熱跳動的心髒,堅實緊固的懷抱。
傅揚不顧及手上傷痛,隻緊緊摟住她。
剛才的一番話,将他怔住,愣神很久,直到溫白哭泣的聲音傳來,他才回過神,緊緊摟住她,内心更添自責。
但他的内心仍像被一場海暴席卷,波瀾壯闊。
我喜歡你,不因為其他,隻因為是你。
因為是你!
從小,他被教導着,被寄予厚望,要做傅氏集團最優秀的繼承人,凡事都要做到完美,隻要不成功,一定是自己不夠努力。
他一直站在這幅高标準高要求的畫框裡,規規矩矩,兢兢業業。
父親說,如果你不夠優秀,爺爺不會喜歡你。
母親說,如果你不夠優秀,無法繼承集團。
他努力變得優秀,盡管那時他本是個驕傲放肆的孩子,也被迫斂起天性,要食不言寝不語,琢磨人心,玩弄人性。
再後來,家裡出了變故,母親去世。
父親再婚,和那位女士也育有一子,那五年,他拼了命的學,拼了命的事事争第一,才能得到弟弟偶爾将玩具歸位就能得到的笑顔。
那時,他明白了,不夠優秀,是不配得到愛的。
即使後來弟弟出事,繼母忽然從對他不管不顧的狀态開始惡意刁難,蓄意謀害。
盡管他經曆了很多磨難,最後兩人離婚,小媽嫁給父親,傅昭華依舊對自己冷冷的,說既然是繼承人,就該多鍛煉,少溺愛。
再然後,傅揚上了初中,漸漸長大,也不再需要父愛了,隻會拿出實力争取想要的東西。
在他的生命裡,沒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但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除非他是最優秀的那個。
優秀的人,才配得到愛。
所以失明對他的打擊,遠比表面看到的那樣深刻。即使父母言明希望他幸福,他不過認為那是種為了開解他心結的一番說辭。但好在他即使失明,依舊掌握着公司的命脈,随着傅昭華的老去,他漸漸擁有了話語權。
這也是唯一一個,他肯以失明姿态在溫白面前露臉的原因。
他有足夠的實力,抵抗家族的阻力。
其次的考慮才是,父親和小媽是通曉事理的人。他有信心做通二人的工作。
而現在,面前這個和他有着相似經曆,固執倔強卻似風荷般在他心裡紮根生活近十年的,他用整個青春愛慕到胸口發痛,失而複得後欣喜發狂的少女。
說她喜歡他,不因為其他,隻因為是他。
隻因為是他。
他的腦海被震驚了,不可思議之餘,感覺渾身升騰起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溫暖,像一種厚實的溫柔的安全感,似溫泉般溫潤蕩漾。
他苦澀疼痛的心口,被這一瞬間治愈。
隻因為是他。
從未有過這樣純粹的感情,堅實的安全感。
從未有過這種毫無緣由的,被堅定的選擇。
原來這世間也有愛,不需要你多優秀。
隻要是你。
眼前所有陰霾漸漸淡去,少女像從霧氣中緩緩出現,萦繞身側的濃霧褪去,露出如同高中時精美恬靜的面龐。
她紅着眼眶,臉頰挂着淚珠,唇瓣微抖,委屈極了,兩隻手貓撓一般握着他纏滿繃帶的手,滿眼心疼,嘟着嘴倔強地呢喃着。
“不管你以後看的看不見,我都不會離開你。”
“傻子,再怎麼,也不能傷害自己啊!”
“你要是不改掉這個壞毛病,我就真的不要你了!”
她一邊佯裝惱意說着,唇角一邊抖動抽泣,眼淚止不住大滴大滴低落。她忍住抽泣的聲音,用手背瘋狂拭淚,不停嘟囔着,口吻又忽然變了,像乖哄小孩般耐心告誡。
“以後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溫白用手把傅揚纏滿繃帶,又隐隐透出血痕的地方按住,眼淚更洶湧的溢出眼眶,一邊站起身拿小茶幾上的繃帶,開始忍着哭意換繃帶,嘴唇快要嘟成一個倒U型。
“你怎麼這麼傻,我怎麼會因為你看不見就不要你了,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
“别給自己太多壓力,好不了也沒關系,我可以圖錢啊,可以買好多好多衣服包包,好多好多...”
她說着說着,似乎詞窮了,也可能是注意力都轉移到拆下的繃帶上,那滿是傷痕的手指,前一秒眼淚快要止住,後一秒又洶湧溢出,滴答砸在桌面。
她咬着唇,倔強地開口。
“反正你既然招惹我了,就甩不掉了。”
傅揚的心忽然就被融化了。
他的心像被什麼溫暖酸脹的情感包圍,無法呼吸也無法開口,隻知道此刻,自己想緊緊抱住這個令他心疼憐惜,心不能自己,酸澀甜蜜的人一個緊緊的擁抱。
想把她嵌入懷中,融入骨血裡,不再分離。
他緊緊抱着溫白的手,仿佛開口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在經曆極大的煎熬與自責。
“對不起,不該讓你哭。”
溫白把頭埋在他懷裡,過了一會兒小胳膊實在忍不住動了動,聲音悶悶地。
“傅揚,你快勒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