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清晨他都會去寂繁雲的屋子轉一圈,屋内寂繁雲給他留了很多符咒心法,修煉要訣寫的清楚詳盡。
雖然沒有她親自指點,可半個月的功夫,裴見酩還是長進了不少。
轉眼,小考的日子就是明天了。
仰頭看着天邊的圓月,裴見酩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寂繁雲消失的時間實在太久,擔心和思念讓他有些難以入眠。
在窗邊躊躇良久,裴見酩還是按不住心頭的苦惱,扯起外衣就向外跑去。
清冷的月光灑在榻邊,寂繁雲拿着酒壺啜飲着。
潺潺山泉順勢而下,拍打着青石濺起水花。
月光下溪流如同銀色綢緞,靜谧安甯中涼意四散。
符嶽傳信來,他追着異獸一路到了茵蠱村,山間不少異化的怪物橫行,百姓苦不堪言。
臨近的天烏宗已經去過多次,異獸被殺滅不少。
據村民說,天烏宗鎮妖時曾抓走過一批異獸。
符嶽信中推測,應該是天烏宗徒衆帶異獸回山時有所疏漏,這才讓漏網之魚躲到了紫光嶺。
正想着,寂繁雲聽到了腳步聲,裴見酩又來了。
這些日子裴見酩時常來這裡尋她,寂繁雲思緒紛雜又忙着替符嶽遮掩,總是刻意隐去身形避而不見。
沒想到他竟然這麼執着。
寂繁雲略感無奈,放下酒壺整了整衣襟。
絲綢的水墨輕衫,在月色下更顯單薄,簡單挽起的發髻有些散亂,青玉步搖随風晃動着。
或許是太久沒見到她,裴見酩在看到屋内身影時有些說不出話。
太多的問題湧在嘴邊,他想問寂繁雲去了哪裡,想問她為何不來看自己練功。
最想問的,是她這些日子有沒有想起自己。
清輝之下,缭繞的沉香快要燃盡。
山溪清泉潺潺不息,裴見酩就這樣站在屋前,靜立着不發一言。
“不進來嗎?”
寂繁雲終于回過頭來。
裴見酩的外衫搭在臂彎,月光灑落在他肩頭,少見的安靜在此刻顯得有些失落。
聽到了她的問話,裴見酩揉揉幹澀的眼眶,擡起略帶沉重的腳步走進去。
屋内滿是槐花香,帶着甜意的清香回味微苦。
裴見酩在她身邊坐下,遲疑着不知該如何開口。
輕歎口氣,寂繁雲拿出杯子,傾斜了酒壺也給他倒上一杯。
“明日小考,萬事小心。成績不重要,保護好自己就行。”
酒香清冽,入口卻有些熱,劃過咽喉時像是一團焰火,灼得心口微燙。
“那師父,你明日會來嗎?”
裴見酩擡頭看着她,眼前被嗆出些淚花,溫熱的眼眶濺上水滴,冰涼涼的有些刺痛。
山間的夜晚總是微涼,此刻二人衣衫單薄,一陣微風就帶起不少寒意。
寂繁雲扯了扯身邊的細繩,簾幕垂下來,隔開了山風,也隔開了漫天的星河月色。
“上回在冥楠谷受的傷好些了嗎?”
沒回答他的話,寂繁雲想起裴見酩的外傷。
雖說傷得不重,可赤珠終究是上古妖獸,傷口上殘餘了妖力恐怕也很難愈合。
突然被問起傷勢,裴見酩有些心虛。
其他地方的傷口早就好了大半,隻有右臂那日被赤珠的鱗片劃傷一道。
本想着等她回來,要撒個嬌讓她心疼一下。
可現在真的遲遲難愈,他反倒不敢告訴寂繁雲了。
看出了他的遲疑,寂繁雲幹脆拽過他,一把将他的衣衫扯去。
白皙的皮膚上右臂的傷痕很是明顯,不淺的劃痕透着深紅,随着他的呼吸顫動着。
她的動作吓了裴見酩一跳,匆忙間想要縮回胳膊卻被她拽得更近。
傷口微微帶着些紫氣,寂繁雲伸手探上去,不出所料,果然是赤珠殘存的妖力。
也怪她那日滿心想着法陣的事,忙了半天竟忘記幫他檢查傷口。
寂繁雲站起身來,她記得萬紅天曾送過她一瓶靈藥,對妖獸造成的傷口很是管用。
翻找了好久,寂繁雲才從櫃子最深處找到那個不起眼的小藥瓶。
輕巧的瓷瓶口裡,黑色的藥膏帶着苦澀的藥草味。
裴見酩也不敢動,支着胳膊乖乖等在榻桌旁。
直到寂繁雲沾上藥膏輕觸傷口,突兀的涼意才讓他輕呼出聲。
寂繁雲的指尖一頓,擡頭看着裴見酩,是自己下手重了嗎?
“不......不是,有些涼。”
裴見酩覺得耳邊有些發燙,寂繁雲的神情分明還是一樣的淡漠,可此刻卻引得他心頭亂跳難平。
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寂繁雲才想起回答他剛才的問題。
“為了保證公平,除去紅天師姐不能離谷,幾位長老都會去紫光嶺,而且小考的整個過程長老們都能看見。”
“那,我用幻術不會被發現吧?”
聽到她的話,裴見酩突然有些擔心,幾位長老都修為高深,難保不會看出自己的障眼法。
“放心吧,不會有人發現的,你隻要盡力去完成考試就好。”
仔細包紮好了傷口,寂繁雲直起身來,她解下腰間的銀鈴铛,遞到裴見酩的面前。
“這個你明日系在身上,記住,遇到麻煩别硬撐着,保命才是最重要的。”
裴見酩從她手中接過來,雖然他并不知道這銀鈴有什麼奧妙,但寂繁雲每日都将它帶在身上,必然是有些什麼特殊寓意的。
還沒等他細問,寂繁雲就站了起來。
“時候不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想問的話半個字也沒能問出口,裴見酩甚至不知道下回再見她是什麼時候。
寂繁雲的小屋孤零零靠在崖壁之上,月光灑在青色的屋檐,燭火的暖光映出她清瘦的身影。
裴見酩站在廊上回頭望着,一陣清風拂過,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