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神的寂繁雲被身邊的異動驚醒,滾動的裴見酩正好落進她試探靠近的手臂。
裴見酩呢喃着,眼下已經烏青,額頭滾燙,嘴角滲出血迹來。
看他的樣子像是中毒,寂繁雲心下一驚。
她不敢耽擱,拉起裴見酩就向着住處趕去。
喂下解毒靈藥,也探過了脈,草席上的裴見酩依舊緊閉雙眼毫無起色。
寂繁雲試遍了法子,最後也隻能渡些靈氣幫他護住本源。
一路上二人形影不離,裴見酩不會無故中毒。
思來想去,她想起日落前那盆寡淡的雜菜。
那是幾日來,唯一裴見酩吃下肚,她卻沒來得及動筷的食物。
寂繁雲盯着對面虛掩的窗戶,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吳嬸還沒回來。
一個孤寡貧苦的老婦,艱難養活着重病的女兒,就連幾丸丹藥都要低聲下氣地乞讨。
這樣的可憐人,又為何要給素昧平生的過路人下毒?
梆梆梆!
急促的拍門聲響起來,寂繁雲閃至門邊,壓着呼吸握了劍提防。
“雲姑娘,你們睡下了嗎?雲姑娘!”
半晌也無人應門,一根鐵條從門縫探了進來,小心翼翼地挑開了門闩。
吱呀......
木門發出刺耳的聲音。
寂繁雲隐在了門後的暗處,一雙灰眸視線銳利。
佝偻的黑影放緩了步子,可年邁的腿腳還是不受控地拖拉着。
布鞋在灰泥地上留下了明顯的印痕,月色下像是兩條蜿蜒的長蛇。
蒼老的手在席子上探了又探,發現隻有裴見酩一個,她猛地一抖回過身來。
“為什麼下毒!”
寂繁雲揪住了她的脖頸,将老妪死死抵在牆邊。
老妪咳嗽起來,奮力掙紮着,尖細的指甲四處抓撓。
二人糾纏着從牆邊撕扯到門旁,月光總算照亮了她的臉。
那老妪根本不是吳嬸。
“你是誰!”
寂繁雲一驚,手下的動作也停滞一瞬。
刹那間,那老妪發了瘋般扭動着,拼勁掙脫了寂繁雲的手。
撲面而來的刺鼻藥粉迷了她的眼睛,随即便是火辣辣的灼痛。
等她勉強睜開眼,一片朦胧中,那老妪已經不見蹤迹。
可惡!
寂繁雲惱恨地嘶吼一聲,無奈發洩着胸口的灼熱和惱恨。
“怎麼了這是?”
扶上來的手被她狠狠擋開,那藥粉灼得她隻能看到個隐約的輪廓。
“沒事沒事,雲姑娘,我是吳嬸兒啊。”
吳嬸扶着她坐起來,點了燈又端了水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這是?”
沾了水的毛巾替她小心擦拭着,來不及管顧自己的眼睛,寂繁雲扯住了吳嬸的手。
“我弟弟他中毒昏倒了,你快看看他!”
眼周火燒般的痛感絲毫沒有減輕,此刻他們已然成了砧闆上的魚肉。
無論吳嬸是不是下毒的人,寂繁雲都沒有别的選擇。
“别急别急,這晚飯時還好端端的,怎麼就突然病了。”
驚訝的語氣有些誇張,吳嬸也不推脫,轉身先去了裴見酩身邊。
她裝模作樣地查看一番,做出個為難的樣子來。
“雲姑娘,你弟弟看起來像是染了疫病啊。”
“他眼底烏青,發熱吐血,分明是中毒的迹象,何況我們這一路來根本沒經過疫區,怎麼可能會是疫病?”
“雲姑娘,疫病多變,這症狀也各不相同,南境潮熱又多蟲害,這裡的疫病啊就是這種表現沒錯。”
聽着她信口胡謅,寂繁雲心中冒起火氣來。
握緊了拳頭忍耐着,她隻能順着吳嬸的意思問下去。
“我們姐弟初來乍到,對此地的疫病确實不甚了解,不知吳嬸你有沒有法子救他?”
見她不再反駁,吳嬸笑起來,拉了她的手安撫。
“姑娘放心,我屋裡有藥,今夜喝了明早就能醒。倒是你這眼睛,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得日日擦洗着将養,見不得強光。”
“不打緊,隻是煩勞吳嬸早些将藥取來,我這弟弟有舊疾,一直昏睡我怕他扛不過去。”
“好,我這就去拿藥。”
吳嬸的步子輕快,合了房門就沒了聲響。
确定她已經離開屋子,寂繁雲才開始自行療傷。
清涼驅散了眼前的白霧,她又扯下一片絲帛系在眼上。
細密的孔洞遮擋了她的眼瞳,又正好足夠看清外界。
剛才情況複雜,她隻能将計就計求助吳嬸。
現下假裝眼傷未愈,剛好可以看看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透過窗縫,寂繁雲看到吳嬸正在院裡轉悠。
夜色下她弓着腰,沿着院落的破敗矮牆慢慢移動着。
圓月的亮光在矮牆下投出陰影,剛好遮擋住她蹒跚的身影。
一雙蒼白的手自暗處探出,不斷撥開交錯淩亂的雜草,在各個角落裡仔細挑揀着。
寒意從身後漫上來,寂繁雲隐約聽到她在念叨着什麼。
“靈降康樂,福壽永澤......”